嫁错 第22节
  那个男人和燕荣有六分相像,当也姓燕吧?
  姜姮的小字,竟然随了他的姓!
  他到底叫何名字?何时与姜姮纠缠不清?这次隐姓埋名来京,又是何目的?
  “去姜家,把春锦叫来,还有,姜姮闺房那个上锁的箱子,就说放着我的东西,一并搬来。”
  家奴领命,很快就依他吩咐办妥,将春锦和箱子一并带进了他书房。
  “家主,这把钥匙是姑娘放的,我不知……”
  春锦只当箱子里果真有顾峪的东西,正欲告诉他自己没有钥匙开不了锁,见男人已解下短刀,砰一下,雷霆一般砸开了锁,径直去翻里面的东西。
  果真有一块“生辰欢畅”的牌子,和一个装着平安石的荷包。
  下面便是衣裳,约是经年不曾穿过,压在箱底太久,生了淡淡的霉味,颜色却是红红绿绿,鲜亮的很。大概是女郎闺中旧衣。
  旧衣上放着一个细长的朱红匣子,不甚精致,匣子上用金线绣着两个小字“燕久”,旁边还绣着几只飞舞的燕子,匣子里只有一张发黄的纸条,是幅小画,画着一个满头簪着石榴花的小姑娘,右下角的落款是姜姮笄年生辰日,还有一个名字——
  燕回。
  原来那个男人是叫燕回?
  燕回,萧渊,渊,回水也。
  顾峪目光暗了暗,抓起手边灯盏扔进箱内,又丢了一个火折子进去。
  “那里边还有姑娘的东西!”
  春锦惊声呼着,想抢下箱子,但箱中都是易燃物品,又泼了灯油,火苗方起便呈熊熊之势,几乎一瞬间就将箱子吞没了,噼噼啪啪的很是热闹。
  顾峪屏退其他家奴,只留春锦一人。
  “你跟着姜氏多久了?”
  虽向知顾峪是个不近人情的冷性子,春锦还是觉察出,他今日情绪尤为异常,遂愈加小心回道:“好多年了。”
  “自幼?”顾峪声音很沉。
  他平素说话也是这般声音,但往常只是冷漠了些,今日却很是吓人。
  吓得春锦身子颤了颤,头埋得更低,“是。”
  “你可认识燕回?”
  春锦浑身一震,下意识抬头看顾峪,怔了怔,慌忙低下头去,连连摇头:“不认识!”
  “说实话。”他声音更低了,阴恻恻的像深沉暗夜里的鬼魅,莫名透着一股凶戾。
  春锦依然摇头,“婢子不认识!”
  顾峪的目光却更暗了。
  能叫丫鬟如此惧怕逃避不敢谈论,想来当初,姜姮和那个男人的牵扯,叫人刻骨铭心,又讳莫如深。
  “想你家姑娘安然无恙,就跟我说实话,若是叫我亲自查出来,你觉得,姜家敢保你家姑娘么?”
  春锦已吓得满眼是泪,想到顾峪平常待自家姑娘也是冷情冷性,知他这话不是唬人,想了想,大着胆子哭道:“家主,姑娘是您的夫人呀,姑娘自从嫁给你,一心一意待您,没有什么过错呀,您不能这么对她……”
  顾峪没耐心听这些,扯了银丝项坠扔在春锦面前,冷道:“一心一意?”
  和他成亲三年,带着的项坠上还刻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这叫一心一意?
  她的丫鬟倒是比她识时务,比她会骗人。
  “你说实话,我不伤她性命。”顾峪食指微屈,沉沉叩着腰间短刀。
  春锦这才松口,“我说。”
  “燕郎君和我家姑娘自幼相识,经常一处玩耍,原来,姑娘是想嫁燕郎君,老夫人他们不同意,后来……”
  春锦犹豫,忖度着怎么说能叫男人少些怒气。
  “实话。”顾峪自然看出丫鬟的小心思,威慑道。
  春锦只得继续道:“后来,您去提亲,老夫人和老将军都中意您,姑娘不愿意……就和燕郎君逃了……再后面的事,婢子也不清楚,只知道姑娘被抓回来大病了一场,听说燕郎君被大郎君砍了两刀,掉进河里冲走了,大约是活不成……”
  顾峪定定坐着,良久说:“今日事,若泄与旁人……”
  “婢子明白,婢子一定不会乱说,求家主不要为难我家姑娘!”春锦伏地跪求。
  顾峪没有说话,挥手屏退春锦。
  问出来的这些,他不是没有猜到。
  姜姮如此大兴佛事,祈愿诵祷,所求只有一个“君子安和”,他就猜到他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事。
  所以这回,观音寺一见,她的眼泪就没忍下,甚至当着他的面,就落泪了。
  久别重逢,失而复得,她原是欣喜,他却还以为,是梁国公夫妇欺负她,她受了委屈才哭的。
  所以昨夜牢房内,她以性命相护,也要保燕回安然出狱,就是怕再次失去燕回。
  三年了,她嫁给他三年了,她的眼里,还是只有燕回!
  他给过她机会了,给过她机会骗他,继续做他的夫人,是她弃如敝履。
  顾峪攥着短刀,手背上又暴起青筋。
  对他没有真心的人,他也不稀罕。
  顾峪起身,去了大理寺狱,还特意叫上姜行一起。
  ···
  “承洲,可是阿姮在狱中出了差错?”姜行不由担心地问。
  顾峪道是没有,便不再多言。
  姜行虽心中惴惴,隐约觉得有事发生,但顾峪不说,他也不好缠着相问,遂也只能默然。
  才至大理寺衙署门外,便撞见了秦王,身旁还跟着燕回。
  他今日没有戴那张面具,姜行一眼就认出人来,愕然之色挂了一脸,差点在秦王面前失态。
  “你们认识?”秦王还是看出了姜行的异样。
  姜行尴尬笑了两声,正欲说“不认识”,燕回已道:“算是认识,多年前京城求学,曾去拜访过姜大人。”
  秦王“唔”了一声,寒暄着问起燕回旧时经历,一道往衙署去,至门口,狱吏放行秦王,却拦下燕回。
  “怎么回事?”秦王问道。
  “卫国公昨夜刚下的命令,不允这位萧使者见归义夫人。”
  秦王看向顾峪,“有这回事?”
  顾峪颔首,面不改色道:“萧使昨夜险些唐突归义夫人。”
  秦王诧异地挑了挑眉,终于明白为何燕回今日一早亲自去了他府上,跟他商量如何安顿归义夫人,难道,这位萧使和归义夫人……
  姜行听闻这话,眼皮却是突突一跳,也明白了顾峪叫他同行的用意,怕是……撞破了燕回与他八妹的旧事。
  燕回没有分辩,撇开顾峪不理,与秦王说道:“我昨夜已询问过归义夫人,也看过之前卷宗证据,先主之死确不能归罪于她,这个结果,我会传信镇南王。”
  秦王并不在乎真相如何,也不在乎如何处置归义夫人,他只是要借此安抚萧氏族人,尤其是那位尚握着些兵力、远据岭南的镇南王,此刻听镇南王使有意替归义夫人脱罪,也不细问,反是佯作亏欠道:“既如此,那便即刻放归义夫人出狱,好生安顿。”
  他看看姜行,“正好你来了,便将妹妹接回去吧。”
  姜行满口应下,燕回阻道:“孀妇归家本也无可厚非,但归义夫人一案,尚需等镇南王回信,没有异议了,才可做最终安排,是以现下,归义夫人还不适合归家,不如,先安顿在官驿。”
  燕回昨日也已从观音寺搬至官驿,秦王自是一下就听出了他的意思,看顾峪一眼,见他神色无波,想是不反对,遂道:“也可,说到底,这是萧氏家事,便由萧使自行安排吧。”
  姜行虽一万个不愿意,在秦王面前也不敢多说,只能暗暗盘算顾峪和燕回到底动的什么心思。
  燕回既已去过牢中,必然已经知道牢里那个是姜姮,他如此急于救人出狱,倒是情理之中。
  就是不知,顾峪到底是何心思?
  他若没有撞破燕回和姜姮旧事,今日特意叫他来,是何意思?
  若撞破了,怎能由着燕回把姜姮带去官驿?
  莫非,他是想……借此机会李代桃僵,让七妹做他夫人阿姮,阿姮继续冒名归义夫人?
  姜行正默然思量,一抬头,姜姮已被狱吏带出了衙署,见到人,他不由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姜姮神色恹恹,脖颈上还有一处刚刚结痂的新伤,看上去颓靡得很,倒真像病了许多日一般。
  燕回怒目看向顾峪,顾峪也望着他,唇角轻勾起一丝挑衅的笑,故意道:“想是,昨夜太过乏累了。”
  说罢,又看向秦王:“前些日子归义夫人还说,五年未见双亲,很是想念,今日正好姜家长兄来了,不如,让他先把人接回去,见见父母,然后再随萧使去官驿。”
  姜行自是一下就明白了顾峪目的,想他是要借此机会把人换回,正要开口答应,听姜姮说道:“还是先去官驿吧,等我好些了再去见爹爹阿娘,免得这副病容,叫他们瞧了伤心。”
  顾峪目色一重,负在背后的手又已握紧了拳头,凸起的骨节巍峻如山。
  姜行也生了一层冷汗。
  燕回借机对秦王道谢,唤来早就备好的马车,安顿姜姮上车,便辞别几人,骑马傍车走了。
  ···
  “跟燕回走了!”
  姜之望听到姜行带回的消息,自座上暴跳而起,“祸水!祸水!她真是一日不闯祸就不是她!”
  “父亲,你小声些!”姜行压着声音劝,下意识朝外面看了眼,说道:“咱们且先探探卫国公的心思,若他有意将错就错,让小七从此冒名阿姮做了他夫人,阿姮那厢,都好说,便是她想再嫁燕回,也就随她。”
  “那若卫国公不同意呢?”姜之望问。
  “若不同意,自然还需找个机会把阿姮接回来。”姜行捏捏额头,头疼道。
  姜之望道:“现下卫国公在何处?我去探探他的口风。”
  “在后院的凉亭里,我让小七招待着。”
  姜之望“嗯”了声,拔腿去了,一到后院,远远便看见凉亭里坐着两个人,俱是端端正正,一个喝茶,一个正炙茶。
  “顾郎君,这是江左常用的饮茶方法,不知你可喝得惯?”
  概是在家养病心情舒畅,虽才过了没几日,姜妧气色已经大好,稍稍妆扮了下,便如当初温雅清丽,说起话来语声含笑,十分悦耳。
  顾峪望了望她,手中捻着茶盏,虽只饮了一口之后再未饮,还是淡声说道:“尚可。”
  “顾郎君若喜欢,我改日教给阿姮这个法子,你们夫妻得空了,听雨煮茶,也是一桩美事。”姜妧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