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不是最喜欢讲科学了吗,黄大队。”冯凯已从失落的情绪里走了出来,他晃了晃手上的检测报告,说,“这就是科学,最前沿的科学。”
  “那我们也没抓错人,你看啊,冯川经常殴打自己的妻子,还把她带到了小煤窑附近想要遗弃。虽然汪兰花最后的死亡,经过你们判断,是她丢弃铺盖卷之后误入煤窑,吸入煤窑内的粉尘或者有害气体而过敏死亡的,但冯川对汪兰花虐待、遗弃的行为,也都是犯罪。”黄大队开始给自己找羁押冯川的理由了。
  “没说你抓错人。”顾红星说,“他犯过的罪,就要追究,但是他没做过的事情,我们也不能冤枉他。”
  “这就是法律精神。”冯凯补充道。
  “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黄大队说,“哦,对了,你们申请的悬赏通缉令已经写好了,估计几天内上级会批准,会在各家报刊上登载、在电视上播报,也会在路口张贴。”
  “我来看看是怎么写的。”冯凯见黄大队拿着一张电报纸,便接过来看。
  这张悬赏通报是广州市局写的,大致内容是这样:林倩倩,女,24岁,在广州市和龙番市分别犯案,目前在逃。如有群众提供林倩倩的线索,奖励100元;如果线索能直接协助抓获林倩倩的,奖励300元。通报上还有三张林倩倩的照片。电报纸是黑白色的,但听说这些悬赏令印刷出来后,会是彩色的。有了色彩,会帮助群众更好地发现林倩倩的行踪。
  “这个钱谁出啊?”冯凯问道,“他们广州落款在前面,是不是悬赏应该由他们出?”
  “这个重要吗?”顾红星觉得冯凯今天很不对劲。
  “不重要,我就是八卦,问问。”冯凯嘿嘿一笑。
  “八卦?”卢俊亮问,“《易经》啊?”
  “说了你也不太懂。”冯凯说,“这个举报电话,还是把我们的电话放在前面吧,毕竟我们是发现的人,而且林倩倩也是我们龙番人。”
  “行,这个我沟通一下。”黄大队说。
  回到了龙番市局,顾红星和冯凯也算是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只有卢俊亮似乎是受了刺激,每天不停地看书,像是想用更多的知识来冲淡自己内心的负罪感。
  顾红星害怕年轻人受了打击,会走歪路,所以基本上每天早上都会给卢俊亮加油打气,这也让卢俊亮的情绪慢慢开始好转。
  而冯凯则酷似一块“望夫石”,天天就守候在刑警大队的那一台电话机前面,一有电话第一时间就会接起来,然后再失望地放下。
  这段时间,命案没有再发生,但是抢劫、入室盗窃等恶性案件倒是一直也没有停过。遇到这些案子,冯凯是能不去则不去,能推诿就推诿,目的就是为了能在电话机前面多守一会儿。顾红星为此很是担心,想要找他谈谈,但每次看到他那副钻牛角尖的表情,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个冯凯,油盐不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还是像前一段时间一样,那种时间的蒙眬感再次袭来,梦境中的时间,转眼间就过去了一个多月。时间来到了1985年的8月底,天气还是燥热了起来。在这期间,龙番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正式升格为龙番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支队长顾红星享受副处级待遇。
  职级上升了,压力也更大。这一个多月,顾红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天天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所以也就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管那块“望夫石”究竟有没有思想的变化了。
  说来也奇怪,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冯凯只接到两个电话是和追捕林倩倩有关的,但是冯凯联络了打电话人所在地的公安机关,经过查证,都是无效信息。这和冯凯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以为会响个不停的电话,却一直沉默在办公桌上。冯凯也曾不甘心,多次打电话给广州市局,可得到的答复是一样的,他们留下的报警电话,也从来没有为林倩倩而响起过。
  “这就奇怪了,不是说人民战争的海洋吗?怎么就一点信息都没有呢?”冯凯无数遍问自己,“照片那么清晰,辨识度也还挺高的,人民群众不可能认不出她啊!难道一个大活人就真的可以凭空消失、人间蒸发?”
  他当然不会相信这些。
  之前他认为林倩倩这个爱打扮、喜欢高调的女人,不可能停止使用自己的身体赚钱,也不可能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山疙瘩里面躲着。这种人,是需要繁华社会带给她利益,同时满足她的欲望的。所以,她一定是在哪个城市里,绝对不会去人迹罕至的地方。
  可是,悬赏令一直没动静,是人民群众对这起案件毫无兴趣吗?还是说,林倩倩整容了,没人认得出来?不可能,在这个年代,虽然外科手术已经在蓬勃发展了,但还不至于到到处都可以进行医学整容的地步。那她究竟是用什么方式来隐藏自己的行踪呢?
  冯凯想不明白。
  但是,时间确实是可以抹平一切的利器。一个多月的时间,足以消磨掉冯凯的大部分热情了。此时的他,已经不会距离电话机那么近了,也不会电话铃一响,就像摸了电门一样地跳起来。
  但冯凯的心,依旧挂念着凶手林倩倩。
  终于,在8月底的一天清早,顾红星满脸阴沉地走进了办公室。
  “又发了一起案件,你还不去吗?”顾红星冷冷地问道。
  “命案吗?”冯凯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无精打采地问道。
  “不是。”
  “那你们办一下不就得了。”冯凯伸了个懒腰。
  “几个月前,我让你查的韦星报警的偷煤案件,你最终还是没查对吗?”顾红星问。
  冯凯想了想,这个名字在自己的印象里都模糊了。确实,这件小事,他早就抛到了脑后。冯凯说:“怎么了?又被偷了?派出所办一下就行了嘛。”
  “这次的事情大了。”顾红星说,“我先告诉你,事情很大,然后再问你,去不去?”
  冯凯觉得顾红星今天说话的语气很是奇怪,他似乎嗅出了一些“威胁”的味道,于是转脸看着顾红星的脸问:“怎么了这是?”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冯凯看见了顾红星一张黑沉的脸。这副表情,和他“白面书生”的形象相当不符合。
  “去不去?”顾红星盯着冯凯,问道。
  “去就去呗,好好说话。”冯凯又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拍了拍顾红星的肩膀。
  顾红星躲开了。
  “什么事儿啊?这么严重?”冯凯下楼的时候,一路问着顾红星,可顾红星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完全不搭理他。
  跟着顾红星的吉普车,冯凯他们来到了距离金夏镇大约10公里之外的一处僻静地方。这一处地方,除了周围一望无际的庄稼地,就只有一条显眼的双向四车道的大马路了。
  在当时,双向四车道就算是很宽的路了,一般都是省道的配置。
  “这是龙番国道啊。”冯凯坐在副驾驶上朝马路看去,他看见在距离他大约500米的地方停着几辆吉普车和摩托车,说,“那就是现场了吗?这回不偷煤啦?抢劫?”
  顾红星依旧不说话,开着吉普车从乡村土路拐上了国道,车辆顿时停止了颠簸。
  随着距离的拉进,冯凯慢慢地可以看到远处被吉普车围着的现场的情景。
  黑黝黝的一团,显然,是一个火灾现场。在那些警用吉普车的一侧,还有一辆崭新的解放牌消防车,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这儿怎么会发生火灾?又没房子。”冯凯依旧在猜测着,“这火灾,和蔡村那火灾,有什么联系吗?”
  顾红星还是不说话。
  吉普车很快驶近了现场,冯凯这时候可以看出,那被警用吉普车围着的现场中央,是一辆已经被烧成空架子的货车。
  “哟,这是车被烧了啊。”冯凯一边说着,一边跳下吉普车,进入了现场中央。这时候,他发现一个男人浑身漆黑而且湿漉漉地坐在路边的石墩上。
  “怎么回事啊?你今天这是哑巴了?”冯凯见顾红星一直不说话,有些烦躁。
  “顾支队来啦?”一名民警拿着笔记本走了过来,说道。
  “你把情况和他说一下。”顾红星指了指冯凯,说道。
  “哦,凯哥啊。”民警说,“就是今天凌晨的时候,附近的村民远远看到这里有火光,就报警了。消防的同志过来灭火后,才发现这个人就在着火车辆旁边的灌木丛里。”
  “他怎么这副样子?”冯凯问。
  “先是被大火熏得够呛,差不多晕过去了,后来消防同志到了之后,没看见他,又被浇了一身水。”民警同情地看了一眼男人,说,“真够倒霉的。还好消防同志来得快,不然得给活活熏死。”
  “为什么不跑?”
  “他是这辆车的司机,被捆住了手脚,绑在距离车辆10米远的灌木丛里。”民警说,“还好风是反方向吹的,不然引燃了灌木,他早就没命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冯凯知道这一起案件不容小觑,是差一点就酿成命案的案子。更何况,在这个年代,一辆卡车值不少钱,直接烧毁,也是公家一笔巨大的财产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