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好事儿啊,请龙东县局的法医马上去办,把血送到龙番大学去,我们在大学里等他们。”顾红星布置完工作,又拍了拍卢俊亮的肩膀,说,“别灰心,谁没有办过错案呢?以前我和冯凯就抓错过人,但这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啊。是吧,老凯?”
  冯凯被顾红星喊回了魂,说:“啊,对,是,是的。这个陶教授……不是医学教授吧?”
  “你认识他?”林淑真惊讶地说,“他确实挺有名的,年轻才俊,和你们差不多岁数,就是副教授了,组织研究了很多课题,主要方向是生物学。不过医学和生物学也有交叉嘛,我们龙番没有医科大,他组织研究这个课题,对我们龙番的医学界肯定是好事啦。”
  “不算认识,不算认识,久仰大名而已。”冯凯挠了挠脑袋。
  “那走吧,我们先去找到陶教授再说。”顾红星说道。
  怀着忐忑的心情,冯凯跟着顾红星来到了龙番大学生物系。
  年轻时候的父亲会是什么样子呢?
  坐在实验室长廊尽头,玻璃门外的冯凯紧张地搓着双手,想着。
  自己这不是在做梦吗?而且这不是一个“悬疑刑侦类”的梦吗?这种梦里,父亲都能出场?难不成是他走错片场了?
  很快,走廊的另一头响起了脚步声。冯凯紧张地站了起来,向远处眺望着。
  可能是背光的原因,无论冯凯的心里有多着急,却依旧只能看到远处一个挺拔的身影,看不清面庞。冯凯使劲揉了揉眼睛,却依旧看不清。
  冯凯情不自禁地向玻璃门内走去,却被顾红星一把拉住:“你干什么?‘闲人免进’看不见吗?”
  “我又不是闲人。”冯凯委屈地嘟囔道。
  好一会儿,逐渐走近的陶若愚,面庞终于清晰了起来。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而且额头居然被刘海遮着。在陶亮儿时的记忆中,父亲明明是个秃顶。不过这五官是那么熟悉,熟悉到刻骨铭心。细细看去,现在的陶若愚眼角并没有皱纹,眼袋也没有那么突出,满脸的胶原蛋白。原来父亲也有这么意气风发的时候啊。
  “你们好,公安同志!”
  熟悉的声音,比陶亮记忆中更为洪亮。
  冯凯的眼睛湿润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微微发抖的小腿,能感到有一股暖流从心脏的位置直冲大脑。他想回应陶教授的问候,可是那几个字卡在喉咙里,始终没能蹦出来。
  出于长期从事公安工作的原因,顾红星现在的交际能力大大提升,和几年前见到陌生人就结巴的样子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陶若愚教授的热情,让顾红星倍感亲切,两人便站在实验室的玻璃门外交谈起来。顾红星流畅地介绍完案件的基本情况,又好奇地询问ige检验的基本原理,而陶若愚也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研究课题尽可能用通俗易懂的话表达了出来。
  陶若愚和顾红星两人相谈甚欢,反倒是冯凯这个话痨,在一旁站了半天,却一句话也冒不出来。
  “这个检测我们还在研究阶段,但保证结果95%的准确率,是没有问题的。”陶教授总结道,“等他们送过来,我们马上着手安排,两个小时的事情。”
  感谢过后,顾红星才察觉到冯凯的不对劲,于是笑着对冯凯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看到学者,就不会说话了是吗?”
  冯凯终于回过了神,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陶教授,你家儿子刚出生不久吧?”
  明明是在聊工作,突然被冯凯拉到了生活的话题上,陶教授和顾红星都有点猝不及防。顾红星心里想,冯凯明明不认识陶教授,怎么会知道人家的家事?估计又是在抖机灵。于是他狠狠地瞪了冯凯一眼。
  “哎呀,看来公安真是什么都知道啊。”陶教授尴尬地笑了笑,说,“您调查得不错,我那犬子刚刚出生三个月。”
  “你那不是犬子,怎么能是犬子呢!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虎父无犬子。”冯凯似乎找到了用平辈口气和自己父亲交流的节奏,甚至还蛮自豪自己这句听起来像是恭维,实际上是自吹自擂的话语。
  “你查人家?”顾红星拽了拽冯凯的衣角,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冯凯顾不上理会顾红星,嬉皮笑脸地说:“这样,我们家顾大队的女儿呢,再过两三个月也要出生了。我看你们聊得这么投机,要不你们来个指腹为婚怎么样?”
  “你说什么呢!”顾红星瞪大了眼睛,喝止了正在发神经的冯凯。
  陶若愚也是大吃一惊,他用推眼镜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尴尬,笑着说:“冯队言重了,现在是新中国、新社会了。我是新中国的知识分子,不是老学究了。老祖宗的那一套,我们肯定不搞了。”
  冯凯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突然做出这个提议,完全出于他内心的冲动。他觉得,就算是在梦里,要是这事儿真能成了也是蛮好玩的。假如自己真的要在梦里过一辈子的话,至少可以省去梦里的陶亮去追顾雯雯了,直接青梅竹马,岂不妙哉?至少,自己无法企及的团聚,如果能在另一个自己身上实现,不也少了一些遗憾吗?
  说话间,龙东县公安局的法医也驱车赶到了,拿着一管从汪兰花尸体上抽取的血液。陶教授接过血液,逃也似的离开了会见室,去实验室里做实验了。
  “你今天发什么神经?”顾红星看着陶教授小跑的背影,问道。
  “为你们俩着想而已。”
  “你怎么就知道我生的是女儿?”
  “怎么?你还重男轻女啊?”
  “哪儿跟哪儿啊?我就想要个女儿,但我都不知道是女儿,你怎么知道?”
  “猜的呗,50%的概率嘛。”
  “那你也太冒昧了吧!第一次和人家陶教授见面,你就要指腹为婚?”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你看人家都怕和我们坐在这儿聊天了。”
  “也挺好,逼着他亲自去检测,我放心。”
  “原来你的鬼心思在这里!”顾红星恍然大悟,“我说你今天这么反常,原来你是害怕他安排手下人去做,怕做出个错误的结果啊?”
  冯凯没再接话,默默地想念着他的顾雯雯。
  第七章 被划掉的天气
  从气象资料看,所有的作案时间,都是天气晴朗的时候。只要是下雨或者刚刚下过雨的夜晚,都没有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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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实验室里走出来的陶若愚,面对这两人,依旧是一脸尴尬的表情。
  “根据我们两次检测的结果,应该是可以确定的,这人就是过敏。”陶若愚说,“她血液里的ige指标,是正常人的50多倍。”
  冯凯和顾红星都深深叹了一口气,只有卢俊亮一脸懊悔。
  “那他是什么过敏,这个查得出来吗?”顾红星问。
  “查过敏原,针对活人是可以的,但是针对已经死的人,怕是永远也没办法了。”陶若愚说。
  “至少有了这个报告,案件可以拨乱反正了。”顾红星接过报告,看着那一堆陌生的英文字母,说。
  “希望帮得到你们。”陶若愚礼貌地笑着说。
  “那必须的。”冯凯点头,又不死心地问,“欸,对了,你爱人是不是也在你的团队啊?我能见见她吗?”
  陶若愚吓了一跳,他警惕地看了看冯凯,又看了看顾红星。
  顾红星被冯凯这句话气得要死,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冯凯居然是一脸真诚而期盼的表情,完全不像是以前出鬼点子时候的狡黠。他扯了一把冯凯,说:“走,我们去龙东。”
  “真的,我就见一面,就见一面。”冯凯说。
  “你真是莫名其妙!”顾红星傻了眼,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此时的心情。
  “真的,我没有恶意,就是见一面而已。”冯凯继续死皮赖脸。
  “这,她在休产假啊。”陶若愚见无法用沉默蒙混过关,只能尴尬地回答道。
  “您别理他,他平时就这样疯疯癫癫的。”顾红星一边用力拉着冯凯往门口移动,一边和陶若愚解释道。
  “没事,没事。”陶若愚如蒙大赦,连忙拉开会见室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出了龙番大学,顾红星责备地问冯凯:“你又怎么了?又有什么鬼点子?”
  “没有。”冯凯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亢奋,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吉普车后座上,低着头,说,“就是单纯想见见他老婆。”
  “你脑子坏掉了?”顾红星说。
  冯凯不再吱声。
  来到了龙东县局,顾红星把事情的经过和黄大队又说了一遍。黄大队愣了好久,才问道:“这个玩意儿,真的能证明她是过敏死?”
  “可以证明。”卢俊亮说。
  “我干公安干了大半辈子了,也从来没有见过什么过敏死的。”黄大队难以置信,“过敏不就是痒痒吗?”
  “过敏死确实比较少见,而且恕我直言,大家以前可能见过,但是都没注意,也不掌握这方面的知识。”卢俊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