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墨循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重伤的程雪案,顺势搭脉瞧了下程雪案的情况,一脸头疼:“二殿下,您中毒了,不可强行运功——来人,快宣尉迟军医!”
洛迎窗居高临下地站在离程雪案不远处,气冲冲地怒视着他,但眼底却难掩心疼,可偏偏不肯凑近查看下他的伤势,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对他的心软。
而程雪案的意识因为重伤而逐渐昏沉,但他偏偏甩开了墨循的支撑,生生倚着自己的长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想要将洛迎窗再看得清楚些。
墨循不好违抗程雪案的意思,只能小心翼翼地贴身护着程雪案,心里还在犯嘀咕,生怕这件事传进了他家玄戎国主的耳朵里,再大发雷霆。
“我,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程雪案被血浸染的手,颤颤巍巍地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递给了洛迎窗,“杀了我,你和风眠,就能踏着我的尸体离开了。”
“二殿下!”
“闭嘴!”
庭院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似乎都在等洛迎窗的回答,就连墨循都不敢在程雪案的眼皮子底下轻举妄动。
在所有人惊恐焦急的视线里,洛迎窗猛地从程雪案的手中夺过匕首,直接架在了他的脖颈处,却没贴上他一寸一毫的肌肤。
“洛姑娘!”
墨循下意识惊呼出声,但他很快发现,这完全就是洛迎窗和程雪案两个人暧昧的戏码,他根本就不需要担心洛迎窗会直接对程雪案一刀毙命。
“想听到我的回答,就给我好好撑到军医来,闯过鬼门关——你听到没有!”
面对凶悍的洛迎窗,程雪案却轻笑了一声,连下的命令都带了几分温柔:“把擅闯将军府者全部关进地牢,严加看守,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动他们一根汗毛……今日之事,都把嘴巴给我闭严了,不准透露出去半分!”
“是!”
然而,程雪案话音刚落,整个人就直接向前倾倒,重重地栽到了洛迎窗身上。
“程雪案!”
娇小的洛迎窗哪里撑得住身形巨大的程雪案,两个人就这样直直地跌倒地上,洛迎窗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剧痛,但更担心的还是程雪案的状况。
好在程雪案方才只是体力不支,但还撑着半分意识。
“洛儿,你不该担心我啊。”他几乎抬不起眼皮,整个人埋在洛迎窗的颈窝里,声音小到几乎微不可闻,带着些毫不掩饰的落寞,“只要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你想用这种方式让我记得你一辈子吗?你妄想!你混蛋!”洛迎窗在墨循的帮衬下勉强把程雪案翻过身来,语气还是凶巴巴的,生怕程雪案就这样一睡不醒,“你要是敢死,我就立刻离开将军府,离开京城,把你永永远远孤孤单单地留在空荡荡的地狱!”
任凭洛迎窗的手心有多么温热,却始终捂不暖程雪案越来越冰凉的体温,那仿佛便是死亡的温度。
洛迎窗想起儿时在大火里丧生的家人们,想起她眼睁睁看着一具具尸体在烈焰中灰飞烟灭,想起在流放途中那些恶臭腐烂的尸身,心中骤然升起一阵惧怕,她死死地抓着程雪案不肯放手,生怕他跟那些曾经与自己极为亲近的家人一样,就那般永久地离开了自己。
“那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生来便是孤身一人,独来独往惯了……死后,也没什么好怕的。”
程雪案在洛迎窗的怀里喃喃自语,都说人死之前会看到自己毕生的遗憾和所爱,但因为洛迎窗
此时此刻就在他的面前,他竟然一时有些分不清生与死的界限。
“程雪案……”
洛迎窗的心疼再也无法抑制,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啪嗒啪嗒锤打在程雪案的脸颊上,除了念着他的名字,再说不出其他完整的语句。
程雪案缓缓抬起手,试图将洛迎窗眼角的泪痕逝去,却已然没了任何力气,只是倒着头在洛迎窗炽热的拥抱里合上了眼睛:“洛儿,我好冷……”
第73章 守夜
昨夜的一场动荡按照程雪案的意思被墨循压了下来,连玄辰帝那边都没知会,虽然墨循有些提心吊胆,但总归还是选择了自家二殿下。
尉迟老军医那边听闻是程雪案受了伤,半信半疑地来到了将军府,见到已经陷入昏迷的程雪案不由惊讶不已:“没成想这个臭小子连厮杀的战场都奈何不了他,最后竟然差点死在了自己幻想的温柔乡里。”
尉迟军医之前没见过洛迎窗,但大概知道有这么一个姑娘让程雪案神魂颠倒,今日一见,倒是觉得程雪案这小子实在不亏。
洛迎窗还在担心着程雪案的状况,没心情回应尉迟军医的玩笑:“尉迟先生说笑了,他怎么样?可有性命之忧?”
“这一剑可是下了死手啊。”尉迟老先生这才蹙了蹙眉头,神情间有些忧虑,“若是我再耽搁一时片刻,这小子可就要归西了。”
洛迎窗刚想松一口气,便又听尉迟老先生话锋一转:“只不过眼下不能大意,看看他自己的求生意志能不能撑过这个晚上了。”
墨循倒是比洛迎窗先着急了:“那您快想想办法啊!”
“慌什么!早做什么去了?一群人护不住一个二殿下?”尉迟老军医凛冽的目光狠狠撇了墨循一眼,然后视线迅速扫过洛迎窗,突然背着手便起身往外走,冷哼一声,“这儿留一个人就够了,其他人跟我去抓药干活。”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白,要给洛迎窗一个独自面对程雪案的空间。
待其他人都离开后,洛迎窗才终于强撑不下去,跌坐在了床边,她的思绪一下便飘回了当初自己身染瘟疫之时,程雪案连夜快马加鞭,不顾皇命从白渊城飞奔回京城,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不知那时他是不是怀有跟自己此刻一模一样的心情。
生死面前,所有伪装都暴露无遗,他们只能坦诚面对自己最纯粹的心意——她是那样深爱着他,又是那样一次又一次狠心欺骗他、欺骗自己。
此时程雪案的身子还很虚弱,整张脸泛着白,连唇瓣都失了血色。
洛迎窗不敢随意翻动他,便只是拿着浸润了温水的毛巾替他擦了擦身子,而当他身上那些各种大大小小的狰狞疤痕再次曝露在洛迎窗的眼底时,她终于不用掩饰自己情不自禁的心痛,颤抖着手指在其上一一滑过,仿佛在感受他每次在鬼门关前周旋的痛苦。
洛迎窗缓缓俯下身来,轻轻趴在程雪案另一处未受伤的胸口,没忍住落下了几行热泪,直到听见门外传来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洛迎窗才胡乱了擦了把脸,从程雪案的身上爬起来。
“洛姑娘,这是尉迟老先生命我们熬的药……”
墨循话说了一半儿,有些为难地瞅了眼床榻上的程雪案,又再次看向洛迎窗。
“我来吧。”洛迎窗接过药碗,犹豫片刻还是问了一句,“风眠哥哥他们怎么样了?”
墨循似乎早有预料,只是规规矩矩答道:“依二殿下的命令,他们被关押在地牢,已吩咐守卫好生对待,洛姑娘不用担心。”
洛迎窗点点头,她知道墨循只听命于程雪案,便没再多言什么。
只是墨循似乎还有话要说:“洛姑娘,我知道这是你和二殿下的私事,我本不该插嘴……但我也不想看到二殿下屡屡被你误会,寒了心。”
洛迎窗闻声抬眸望向墨循,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二殿下早就料到今夜风眠他们会潜入将军府带走你,他一直都知道你利用飞鸟暗中与风眠他们通信,所以在进宫赴宴前就交代过我们,如果风眠等人出现,只要制服即可,绝不可伤其性命……”墨循顿了顿,心里实在为程雪案不平,“如果不是我们谨遵二殿下的命令,风眠师弟根本就没有胜算,他也不可能会伤得了二殿下。”
“话又说回来,尉迟老先生已经确认过了,二殿下所中之毒会牵制住他的脉络,若强行运动恐会血脉崩裂,当即毙命,而这种毒药,他断定只会出自大昭小王爷楼叙白之手。”
洛迎窗的瞳孔不由惊颤,诧异道:“你是说,风眠哥哥趁程雪案不备,先行用了毒?”
可墨循却是摇了摇头:“据尉迟老先生所言,此药必得溶于水,况且我相信风眠师弟即便要取二殿下性命,也不会行此卑劣的手段。”
“你的意思是,只可能是在宴席之上……”
“主上没理由残害自己的亲弟弟,但楼玉骨就不一定了。”墨循抬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洛迎窗,极为笃定,“我已经命人调查过了,二殿下离开宴席前,独独喝了一杯楼玉骨敬的酒。”
待墨循离开后,洛迎窗的脑子还在不断思考着这一夜之间发生的变故,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当初楼叙白交给楼玉骨用来自保的药,竟然被后者拿来差点害了程雪案的命。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极为复杂,一时间全然理不清头绪,而唯独清晰的,只有对程雪案的心疼。
洛迎窗抬手抚平了程雪案紧皱的眉头,他似乎是在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