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于是,三个人的计划暂时搁置,先将楼叙白带回了他们的藏身之所。
看着平日里那般风采奕奕的小王爷如今灰头土脸的模样,身上还因为战火的波及而多少带了点伤,那在养尊处优之下呵护极为细腻的肌肤绽开了皮肉,不免让帮他处理伤口的流筝难掩心痛。
流筝不想在楼叙白面前掉眼泪,压抑着声音,低语道:“我烧好了热水,你先去清洗一番吧。”
“嗯,有劳流筝姑娘了。”
楼叙白没有抬眼看流筝,一方面是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实在太过狼狈,以他高贵的出身和教养,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丧失尊严,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两个人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阁楼说“分手”,既然已经被对方直白地拒绝了,他就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令人厌恶的狗皮膏药,毕竟男女有别,他也要为流筝的名誉着想。
流筝瞧他这副模样,终究是没有再说些什么,直接转身离开了。
空荡的房间只剩下楼叙白一个人,他拖着疲惫的身子缓慢下了床,一步步移动到屏风之后。这里的环境自然是比不上以前的王爷府,而他心里也清楚,那样养尊处优的日子永远都回不去了,他不被玄戎追杀已是万幸,但如果程霜台狠心到要斩草除根,他可能这辈子都要过着提心吊胆的流浪生活。
楼叙白整个人浸泡在热水之中,后脑靠在浴桶的边缘,仰着脖子合上眼睛,思绪不由飘远——或许,若真能被玄戎暗中处决一死百了,也算是种解脱,毕竟所有的亲人被残害致死,他也注定漂泊无依,这世上已经没什么值得他留恋了。
浴桶的水温刚刚好,再加上流筝临走时点燃的安神香,好不容易放松些精神的楼叙白似乎在朦胧的热气笼罩下睡着了。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轻微的开门声,下意识睁开眼时,只觉得屏风对面有一道身影绰约,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自知地唤了一声心爱之人的名字:“筝儿……”
屏风对面的那道影子明显一怔,就在楼叙白以为真的是自己思君心切时,熟悉的清冷嗓音隔着那道几乎透明的屏风传了过来:“我把换洗衣服拿来给你。”
楼叙白的意识逐渐清醒,他清了清嗓子,礼貌回应道:“好……多谢。”
但流筝似乎没有要立刻离开的意思:“水温合适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很好……都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了这场巨大的变故后,楼叙白颇受打击,流筝总觉得他跟之前的模样大有不同,从前那个张扬跋扈的小王爷,从不给任何人面子,歹毒却滴水不漏地讽刺自己讨厌的人,也不需要考虑任何后果,可如今沦为新朝的头号通缉对象,他整个人都落寞不堪,流筝都怕他钻进了牛角尖,将自己困在悲观的死胡同里找不到出路。
“要帮忙吗?”
楼叙白听到流筝的问题明显一愣,他一时不知流筝指的是想帮自己洗浴,还是想帮自己渡过这次劫难的打击。
于是,他干脆没有开口。
可在流筝看来,这是楼叙白的默认,毕竟心性高傲的他,一定很难接受自己人生的巨大落差,他的自尊心也不会允许他向一个女人示弱,尤其还是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
沉默的楼叙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屏风的身影,迟迟没有动作。
就在楼叙白以为流筝正打算离开时,她突然绕过了屏风,径直向自己走来。
那一瞬间,害羞起来的人倒是楼叙白了。
他不知所措地错开视线,不声不响地将自己沉入水底,只露出了一双茫然无辜的眼睛。
流筝瞧他那副模样实在可爱,不由轻笑出了声,然后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直接埋入浴桶之中浸润了水,抬手就要往楼叙白身上擦拭。
“且,且慢……”
楼叙白不敢看流筝的眼睛,试图借着水流飘去另一个离流筝稍远点的位置,然而他的意图
瞬间被识破,直接被流筝的手按住了肩膀,她的手修长又柔软,被她手掌心的热度覆盖住的肌肤,立刻又蔓延开无法抑制的绯红,而那绯红似乎也顺着楼叙白赤裸的线条,一路爬上了他的脖颈、耳根,直至脸颊。
“怎么,小王爷害羞了?”
流筝的轻笑声从楼叙白的耳后传来,呼出的热气吹得他的肌肤更加泛红。
他不说话,流筝也不再逗他,只认真地帮他擦拭着,途径他的伤口时,动作不由慢了下来,也轻柔许多。
许是觉察到了流筝情绪的变化,楼叙白咬了咬下唇,终于主动开了口:“不疼了。”
“小王爷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遭这种罪吧。”
楼叙白却一副早就看开了的态度,无所谓道:“以后受苦的日子还多着呢。”
流筝微怔,犹豫问道:“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不管程霜台是不是想要了我的命,京城肯定是不能待了,还好我也算有点行医的本事,总不至于饿死自己,如此漂泊一生,得过且过吧。”
话毕,流筝并没有直接回答,就在楼叙白觉得奇怪,刚要转身时,流筝的手突然停在了他的肩头,微微用力,然后似是下了决心般,语气诚恳:“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找个闲适自在的地方,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那一瞬间,楼叙白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猛地回过头来,不可思议地望向流筝那张浅笑嫣然的脸,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筝儿……”
“之前你是小王爷,我不过一介罪臣之女,地位悬殊,又背负家仇,我别无选择,只能放弃你……”流筝垂眸注视着楼叙白,清澈的双眸里倒映出他的惊诧,然后那只柔软的手抚上了他的侧脸,摸了摸他冒出的胡茬,带着些未知的不自信,莞尔一笑,“但如今,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流筝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只听见扑通一声,激动难耐的楼叙白突然从水中一跃而起,而浴桶中的水也随着这剧烈的动作而溢了出去,溅湿了流筝的裙摆,而毫无防备的流筝就这样被浑身赤裸的男人直接双手搂在了怀里,死死地圈住了她。
湿润感和热度同时从下至上遍布两个人的身体,流筝终于回过神来,又羞又恼地将本就虚弱的楼叙白一掌推回了浴桶,又是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你,你放肆!流氓!”
流筝的衣衫几乎都湿透了,薄纱沾了水后服帖在流筝的身上,勾勒出她若现若现的线条,不由让目不转睛的楼叙白滚了滚喉咙,浑身上下又火热又胀痛。
流筝后知后觉发现楼叙白正在看哪里,赶忙从一旁的书架上扯下一条干净的毛巾裹在自己身上,然后随手抓起楼叙白方才脱下的脏衣服,就砸到了他的脸上,楼叙白见她这副小女人的可爱模样,不禁笑出了声,语气里带着些轻快的诚恳:“我错了。”
但流筝却不再跟他拉扯,直接气呼呼地跑了出去,留下楼叙白一个人坐在一大半水都溢出去的浴桶里,心里美滋滋地回味起方才流筝的真情流露。
大概是因为流筝还因为方才在房间里发生的意外而害羞,于是后来则是付山海敲开了他的房间来帮他上药,楼叙白心虚,自然没敢多问。
不过付山海作为一位慈祥的老父亲,似是早就已经看穿了一切:“小王爷还是对我们家小丫头情深难断吗?”
楼叙白却是自嘲一笑,没有直接回答付山海的问题:“我早就不是什么小王爷了,还请山海叔直呼我的名字吧。”
“好啊叙白,不过小丫头喊我一声干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这样称呼我。”
楼叙白微怔,盯着付山海,似是在确定他方才那番话的意思。
“两个丫头从小心事就重,大丫头就不必说了,同程公子实在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而小丫头呢,先前也因为你的身份地位而矛盾不已,如今她能够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意,主动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这个做干爹的,自然也不能不支持她不是?”
付山海笑得和蔼,手下上药的动作也有着从他粗旷的外表里看不出的轻柔。
“你别看她风眠哥哥平时凶巴巴的不苟言笑,对你和程公子都没什么好脸色,但他那都是对两个丫头的关心,不希望他们被来路不明又心思深重的坏男人骗走。”
付山海如此坦言,楼叙白自然也卸下了防备,半是表忠心,半掺忧伤道:“干爹,我现在身无长物,唯有一颗真心赠予,已经没什么能够欺骗筝儿的了。”
虽然楼叙白如是说,但付山海依然有自己的顾虑,他放下手中的药膏和纱布,认真地看向楼叙白,眼神狠厉宛若变了个人似的:“玄戎吞噬了大昭,你的亲人也因此丧命,你难道不想复仇?”
第66章 情敌
楼叙白听出了付山海的忧虑,轻笑一声,也坦诚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更何况,楼氏王朝摇摇欲坠本就是事实,我也从不存有任何为君为王的志向,若程家兄弟能力挽狂澜,救民救世,我又能逍遥度日,还有何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