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其他人?”程雪案勾唇一笑,然后抬手轻轻抚上了洛迎窗的侧脸,用极为温柔的语气轻声问道,“你是真的关心所有人的安危,还是只在乎楼玉骨的下场?嗯?”
  从程雪案的嘴巴里听到楼玉骨的名字,令毫无防备的洛迎窗有一些刹那的惊愕。
  大概是因为担心自己对楼玉骨的心意被程雪案看透,而给楼玉骨招来杀身之祸,才让洛迎窗没能隐藏好那一瞬间的情绪,但她转念一想,程雪案应该只知晓自己的命是楼玉骨救下的,不过是救命之恩而已,应该不至于将楼玉骨与自己所指的那位心上人想到一起去。
  如此,洛迎窗也算是松了口气。
  然而,程雪案接下来的话,却让洛迎窗再次疑惑了。
  “我给过你机会了,可这些话若是从我口中挑明,那便不是真心实意的坦白,而是被逼无奈的拆穿。”
  洛迎窗的眼神闪烁,表面上强装着镇定,心里却在紧张地打鼓,她不敢用楼玉骨的性命做赌注。
  于是,她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既然如此,我恳求你留他一命。”
  “求我?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求我?”
  程雪案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冷笑一声,方才还轻抚着洛迎窗侧脸的大掌,突然停在了她的咽喉处,然后神情骤变,手上突然加了力道,身子向前一压,钳制着洛迎窗的玉颈,将她整个人抵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你口口声声说放不下的那个人,是他吗?”
  “你透过我的眼睛看到的那个人,是他吗?”
  “你爱他吗?”
  “回答我!”
  程雪案手中的力道随着语气的加重越来越大,洛迎窗下意识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可是她的力气又怎么可能敌得过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就在洛迎窗憋红了脸,几乎没办法在程雪案的钳制中找到任何呼吸的缝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急报,墨循迅速回禀道:“二殿下,主上入京城了,眼瞅着就到皇城宫门下了。”
  他的余光不敢去瞥此时正争锋相对的二人,但一进到这间屋子,就能觉察到剑拔弩张的危机感。
  好在程雪案已经恢复了理智,他当即松开了手,好不容易呼吸的空气的洛迎窗双手捂在方才被男人握红的脖颈,不住地咳嗽起来。
  程雪案又居高临下地瞧了她一眼,便转身向门外走去,经过墨循时还特意交代了一声:“给洛姑娘弄点饭菜来,好生侍奉着。”
  “是!”
  墨循远远瞧了眼洛迎窗大概无碍,便紧跟着程雪案离开了,临走时从旧皇宫里找了些规矩的宫娥先凑活伺候着,毕竟玄戎军入关都是些糙汉子,而且男女授受不亲,谁来照顾洛迎窗都不合适。
  不多时,程雪案立于站马上,率玄戎军亲自在皇城宫门下迎接玄戎国主程霜台。
  “阿雪,你这次干得不错,运筹帷幄扼杀了大昭的命脉,可谓是大功一件啊!”程霜台立于马上,满是欣慰地拍了拍程雪案的肩膀,然后勾唇一笑,继续道,“我们入京途中,顺便抓回了只逃跑的猎物。”
  程霜台摆了摆手,身后便有将士押解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跪倒在兄弟二人面前,程雪案瞧他虽然狼狈,但身上所着衣裳却是顶好的布料,像极了江氏织坊的杰作。
  “抬起头来!”
  随着将士的一声呵斥,那人哆哆嗦嗦地照办,程雪案微微蹙眉,这才确定了他的身份。
  只听程霜台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岳松照不死心,提前派其暗卫在京城郊外埋伏,想再给我玄戎致命一击,没成想我们却早有防备,趁此将他们一网打尽。”
  程雪案点点头,他倒是没想到岳松照竟能料到玄戎军可能会来个出其不备,而先行做足了准备,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个混蛋终究是没能逃出玄戎的手心。
  “岳松照是当年构陷父王的罪魁祸首,依臣弟之见,需暂时留他活口,以备日后为父王、为我玄戎正名。”
  “我正有此意。”话毕,程霜台突然收敛起方才对弟弟的温柔笑容,厉声下令道,“来人,将岳松照及其党羽押解天牢,严加看守,听候发落!”
  下达完命令后,程雪案勒马让开一个身位,示意哥哥先行进城,自己则紧随其后。
  然而,就在此时,程雪案的耳边却忽然掠过一缕极轻的风声,令他眉头一凝,身躯微微一滞,瞬间警惕起来。
  那风声不同于战场上的嘶喊喧哗,诡异、轻巧,仿若有人隐于暗处正伺机而动,与此同时,那远处断墙之下,一块碎瓦轻轻滑落,发出极其克制的“咔哒”声,在纷乱与喧哗之中几不可闻。
  程雪案没有回头,也没有发问,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似是已经有了答案。
  这一刻,他的心跳如常,但杀意疯长。
  程雪案那双凛冽的眸底寒光一闪,一瞬间气场便如铁刃般横扫四野,还未等旁人反应,他已一手自近卫腰间抽出长弓,另一手三指并起,从箭囊中抽出三支羽箭。
  下一秒,他身形半转,肩膀沉下,弓弦在指间瞬间拉至满月,双眸如鹰隼锁定远处破墙,三箭错位搭上指间,不过腕力轻抖,三道利箭便带着雷霆之势破空而出,箭头微错,不重不杂,却如同天罗地网。
  “嗖!嗖!嗖——!”
  利箭直贯长空,寒芒如流星倒悬,划破战火残烟,远处三道黑影刚自废墟探出,尚未踏前一步,便齐齐被箭力贯穿。
  三箭定音,杀意未散,天地间仿佛静了半拍。
  在玄戎大军乃至程霜台的惊愕之中,波澜不惊的程雪案缓缓直起身来,将弓弩扔还给近卫,转头微微向
  程霜台颔首:“臣弟办事疏忽,让王兄受惊了。”
  “无妨,多亏你观察敏锐、反应迅速,当为护驾有功啊!”
  许是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有漏网之鱼挑了个玄戎国主进城的契机行刺,向来冷静的程霜台也有些意外,一瞬间失了态。
  程雪案对于程霜台的赞赏没再居功自傲,仿佛方才不过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把尸体拖出来。”安抚了哥哥过后,程雪案冷漠地向将士下了命令,神色比如镜的湖水还要平静,“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在玄戎的眼皮底下造次。”
  第64章 清算
  玄戎军入京第三日,皇宫重门大开,玄戎国主程霜台亲自登殿,继位诏书尚未颁布,已先着手肃清旧党残余,他专程在近卫的陪护下来到了大昭的中书令第和尚书令第,而韩持和蒋先其一家早已被软禁府上,等候多时了。
  至于追查几位下落不明的皇室血脉,以及辨别身份不明的尸体,便全权交给了程雪案这位对大昭极为熟悉的弟弟处理。
  程雪案身披玄甲立于尸前,未着朝服,亦不设遮帘,三具尸体赤裸展陈于布席之上,满目狼狈,眼神却各异。
  “这两个,是前朝尚书补射岳松照的暗卫,竟也是两只漏网之鱼。”程雪案微微俯身,手指在尸体胸前微不可察地一顿,指腹擦过那枚隐于衣缝的暗金蝉符,想起当时他们对自己的追杀,不由冷笑一声,“可惜忠诚错付了人。”
  随即,程雪案抬眸望向第三具尸体,那人身上还穿着高级丝绸,衣襟上绣着已被血污染深的金线双狮,瞪大的双眼里布满了恐惧,可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程雪案见到此人,眼神瞬间又冷了几分:“范珲,京城首富,这些年以岳松照为靠山,勾结官府、贩卖军粮、截留战马,捞到不少油水,当年为了掩盖他们亏空国库的真相,不惜陷害本分商人江宴和,还构陷我玄戎有谋反之心,不但不思悔改,还变本加厉贪图钱财和权势,还真是条见不得光的毒蛇。”
  寥寥数语,跟在程雪案身旁的墨循已经能够将跨越十余年的陈年旧怨拼凑完整,愤恨道:“二殿下,是否请示焚尸处置?”
  “焚。”程雪案背着手,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手掌却缓缓握紧藏在身后,指骨微白,语气也极为冰冷,“乱臣贼子,葬无地。”
  “是!”墨循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将三具尸体拖了出去,然后又继续向程雪案禀报,“二殿下,还有一事——兄弟们清点时,在御书房发现了一具半烧焦的尸体,疑似自焚,尚着皇袍残布,金线尚存,基本可以判别是找昭崇帝,其胸口处趴着一位女子,口含毒珠而亡,眉目安宁,犹带微笑,属下以为此女应为泠妃。”
  “是否已然禀明王兄?”
  “是,主上命礼部妥善封棺,择日合葬。”
  “嗯,既是如此,也算了了楼玉卿和范泠一桩遗愿。”
  其实程雪案和楼玉卿本来也没什么交情,对范泠就更是不屑一顾,只是多少有听说过范泠入宫前的风言风语,之前他只觉得荒唐,但后来为洛迎窗所倾心后,他突然能理解楼玉卿为什么宁肯背负迫害宗室的罪名,也要为了保住范泠的性命去争去抢,僭越自己的底线,最终惨淡收场。
  但无论如何,他心里都不免觉得楼玉卿比自己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