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传令下去,全城搜捕奸臣岳松照和范珲。”程雪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再有,将捷报传回玄戎军营,整顿全城,待迎接我王兄风光入关。”
雨越下越大,却浇不灭承天殿的烈火,混着雨水的黑烟笼罩着京城,仿佛一条巨大的黑龙盘旋在皇城上空。
程雪案转身走向殿外,向着皇城城楼而去,他的背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唯有铁甲相撞的声音清晰可闻,像极了命运无情的叩门声。
城楼之上,墨循正在指挥麾下做城防建设,见程雪案来了,赶忙行礼汇报道:“二殿下,我们此次进攻突然,岳松照和范珲他们定然没有防备,属下已命人封锁全城,他们已是瓮中之鳖。”
程雪案轻“嗯”了一声,继续问道:“楼玉卿和他那位宠妃呢?”
墨循有些为难地答道:“我们也没想到楼玉卿竟然引火自焚,只是眼下火势不减,我们难以展开全面搜查,目前还未能寻到楼玉卿的身影。”
“不要放松警惕,这几个人是大昭最后的命脉,我绝不允许他们的存在威胁王兄的统治。”程雪案握紧了拳头,声音极为低沉,仿佛死亡的气息正在迫近,“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属下明白!”
程雪案眯起眼睛,从城楼处眺望着远方,似是在寻找什么:“王兄那边如何了?”
“回二殿下,主上收到您的捷报,正押送楼玉骨和白渊客栈的老板,快马加鞭赶来京城。”
程雪案点点头,沉默许久后,才又开了口:“王兄的回信里,没提到韩持父子和风眠那一干人等吗?”
“主上他以贵宾之礼,邀请韩大人和韩公子一同来恭贺玄戎王朝的建立。”墨循一直没敢直视程雪案那双深邃的眼睛,迅速回禀道,“至于与洛姑娘同行的那群江湖人士,已经趁乱隐去了踪迹,我们的人试图追查,但还是被甩开了……”
听罢,程雪案倒是没觉得意外,思虑片刻后,又想起了两个漏网之鱼:“有楼叙白和太子妃的消息吗?”
“据宫中仆人所言,当时小王爷和岳松照在朝堂上互不相让,小王爷一气之下就离开了皇宫,我们派人去王府搜查过了,也未曾见到他的身影……至于太子妃,也不知所踪。”
墨循对程雪案被迫留在大昭这些年的生活并非全然知晓,只是大概了解太子妃是韩家人,跟程雪案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或许他问起太子妃的情况,是他故意掩藏起来的温情的体现吧。
“去查查之前被查封的春风酒楼旧址。”
“春风酒楼?”
墨循大概听说过洛姑娘和那伙江湖人士之前以春风酒楼作掩护,留在京城暗中埋伏,只是他并不明白这跟楼叙白和太子妃的踪迹有什么关系。不过墨循从来都是少说话多做事,既然二殿下都这样吩咐了,他也就应下了。
程雪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又静默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临走时对墨循道:“有任何消息再通知我。”
“遵命!”
离开城楼的程雪案直接冒雨来到了皇城内的一处冷宫,这里属于皇城后宫,此前他从未到过此处,只听说昭武帝为人残暴,对待自己的妃子也是如此,那些受尽他折磨又被残忍抛弃的妃子或是被强行临幸的民间女子,最终的归宿都是在这冷宫中囚禁至死,甚至有些忍受不了这种痛苦便早早自尽而亡。
也就是说,这座冷宫里,飘散了太多无辜的冤魂。
而此时,他程雪案最心爱的女人,就被他安放在了这里。
破败的房间里,洛迎窗略显狼狈地端坐在床边,这一次,程雪案并没有束缚她的手脚,因为他笃定洛迎窗逃不掉。
浑身淋了个湿透的程雪案轻声走进了房间,洛迎窗闻声抬眼,瞧见那不知为何同样看起来极为狼狈的程雪案,只是如今却生不出任何一丝怜悯,再沉重的潮湿感和泥土气息,也掩盖不住他方才杀戮的血腥。
洛迎窗勾唇一笑,略带讽刺道:“能在这种时候见到你,就证明你已经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程雪案只要瞧一眼洛迎窗的神态,就知道自己想要装可怜博同情的心思被她看穿了,索性也就不再装模作样,点了点头默认了,然后又以同麾下将士和敌军言语时截然相反的温柔语气,轻声道:“城中混乱,暂时委屈你在此处了。”
洛迎窗冷笑一声,抬起眼皮直视着程雪案,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委屈?家毁国破山河亡,我还怕受什么委屈吗?”
而程雪案低垂着眼眸,神色哀伤地望着她,艰涩道:“我原本也幻想过和你有一个家的。”
第63章 囚禁
如果程雪案的这句话发生在他们共同逃离京城时,甚至在程雪案假装被洛迎窗药倒绑去了竹苑故意试探她的心意前,她或许还会动容,但现在他站在高位者的视角,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说着那样不痛不痒的告白,却只让洛迎窗觉得虚情假意罢了。
“家?用试探的手段骗来的和睦,我宁可不要。”
“试探?你何尝不是三番五次利用我的身份、我的权势,来达成你自私的目的?”
程雪案一步一步逼近洛迎窗,然后猛地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两双倔强的眼睛互相对视着,谁也不肯相让。
“洛儿,你何时对我真诚相待过?”
他的语气那般悲伤,洛迎窗却不为所动,顺着程雪案的力道,又扬了扬下巴:“我们的相识,本就是一场虚伪的骗局。”
“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楼叙白的药没直接把我毒死,好成全了你和你那位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是不是!”
程雪案收紧了力道,疼得洛迎窗下意识皱了皱眉,她细微的表情变化被程雪案看在眼里,一丝动容稍纵即逝,他终究是没再心软。
洛迎窗不答,程雪案便开始自说自话:“呵,你以为楼叙白的药能奈我何?”
他缓缓蹲下身来,同洛迎窗的膝盖齐平,动作间却始终直勾勾地盯着洛迎窗的眼睛,突然莞尔一笑:“洛儿啊,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当年我初入大昭,被当作药罐子试了多少毒啊,我这副残破之躯,早就百毒不侵了。”
洛迎窗方才黯淡无光的眸子明显因为惊讶而突然亮了一瞬,这是她第一次听说程雪案作为大昭的质子,儿时竟然还经受过如此遭遇。
她能料想到,程雪案定是将这此事视为他的陈年旧疤,乃至奇耻大辱,就算忍辱负重,也不会愿意将它再从心底剜出来,剖给任何人看,而他今日却偏偏挑选了这样一个时机,不痛不痒地告诉了自己。
两个人相对无言,却彼此都心知肚明——程雪案是算准了她会心疼,他在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换洛迎窗一瞬爱意。
他明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爱他如命,但却偏要寄希望于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洛迎窗会为他有短暂的片刻痴情。
“程雪案……”
即便是聪慧理智如洛迎窗,她也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感情,只是一开口,便听得出语气里细微的不忍,而程雪案自然也能洞察到
她的变化,索性也再也装不下去,多日紧绷的情绪突然崩溃,他侧着头缓缓靠在洛迎窗的膝盖上,不敢再望进她柔软的眼底,比起质问,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只是想给我们一个机会,我只是想听一句你的真心话……真的,就这么难吗?”
洛迎窗颤抖着抬起手,想像以前一样轻抚在他的脑后,轻柔地无言安慰他。然而她的手在触碰到程雪案之前的一瞬,终究还是悬在了半空中,犹豫再三后,还是收了回去。
她抿了抿嘴角,试图将方才失态的情绪也一并收敛起来,哑着嗓子冷言问道:“你想怎么样?”
程雪案微怔,他知道洛迎窗问的是大昭的下场。
事到如今,她还是能在这份沉溺的感情中迅速全身而退,然后绝情地推开自己,关心起自己的敌人。
程雪案咬了咬下唇,直接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洛迎窗,巨大的阴影将身体娇小的她完全吞噬,随之一句冰冷的审判狠厉地迎头压下:“事到如今,尔等皆是蝼蚁,任我玄戎消遣处置。”
似乎是料到了程雪案的回答,洛迎窗反而坦然地抬头望向他,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站了起来,极为平静道:“你杀了我吧。”
而程雪案同样出奇得冷静,像是一块千古不化的坚冰:“杀你?对于一个没有心的人而言,死亡恰恰是最痛快的解脱,你觉得我会让你如愿吗?”
洛迎窗只觉得程雪案实在不可理喻:“难道你想让我承受一遍你的痛苦吗?将我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冷宫之中,直至生命尽头?这样你就满足了吗?”
“洛儿,你没得选。”
程雪案那双阴沉的眸子深不见底,仿佛洛迎窗只要再多望一眼,便会就此坠入无边深渊。
两个人对视着争执不下,最终洛迎窗轻叹了一口气,又询问道:“那其他人呢?你打算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