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在这个时间点突然出现,又算什么?
  于是,洛迎窗莫名紧张地戒备起来,总觉得程雪案来者不善。
  可程雪案却端着一碗热糖水坐到了自己床边,一边用勺子搅拌着,一边轻轻吹着帮她放凉:“听闻你身子不适,我给你煮了红糖水。”
  洛迎窗坐起半边身子,更意外了:“你煮的?”
  程雪案没直接承认,反倒迂回解释道:“今日太子妃生辰宴,山海叔在后厨忙不过来,我就借用了下他的厨房。”
  洛迎窗望着他那副别扭的模样,倒是轻笑出声,突然张嘴含住了程雪案越搅拌频率越快的勺子,待咽下第一口糖水后,笑眯眯地抬眼瞧他:“堂堂平兀侯,也做这种下厨的事情。”
  程雪案没说话,不知道望向哪里的眼神干脆直接盯着不断被搅乱的红糖水面,不由一阵心虚。
  其实这是他儿时照顾韩穗时学到的。
  方才听闻风眠在宴席上提到洛迎窗突然身体不适,他便想找人问问情况。可是风眠向来看不惯自己,流筝也是个话少的丫头,思来想去也就付山海这位和蔼的长辈能跟他说几句真心话。
  于是,鬼使神差的,程雪案竟然二话不说就在韩煦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带着浓浓的酒味直奔后厨。只是付山海顾不上招待这位平兀侯,只说大概是女孩子家难免有不便说出口的不适,程雪案的厚脸皮一红,也多少能猜到洛迎窗的难受究竟为何。
  不知道是真的关心洛迎窗的身体,还是为了躲避宴会上的眼神交汇,程雪案干脆挽起袖子,亲自帮她煮了一壶红糖水端过来,好在大家都在前殿忙于饮酒作乐,没人撞见堂堂平兀侯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思虑间,洛迎窗已经就着程雪案的动作,将一碗红糖水喝光了。
  方才一直保持沉默的程雪案突然开口道:“我今晚不走了。”
  话音刚落,程雪案又想起了什么,自顾自地解释道:“我知道你身子不适,我打地铺。”
  洛迎窗又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了,自己的平兀侯府有张好好的床不睡,非要跑到她的屋子里凑什么热闹啊。
  “之前是有些同你无关的事扰得我心烦意乱,一时没能顾及你的心情,你拖着疼痛的身子还要处处忧心,眼下病倒了,我总不能坐视不理。”
  这是在自我反省?可是他们俩又不是那种床头吵架床尾合的关系啊。
  “还有……我留了枚纸鸢,想来我也没什么多余的心愿,就送给你吧。”
  虽然不知道程雪案到底在想些什么,洛迎窗还是装作欣喜的模样收下了,权当程雪案是今晚酒喝多了说胡话,左右随着他去了。
  只是留宿之前,韩煦满客房寻着程雪案的身影,说是要亲自送别太子和太子妃离席才得体。程雪案被韩煦烦得没办法,只能从洛迎窗的闺房翻窗而出,然后随便找了间客房钻进去,等着韩煦发现。
  洛迎窗侧躺着将头面对着墙壁,突然神色复杂地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枚精巧的只有巴掌大的纸鸢,这只纸鸢的细线已经被剪掉,看那材质和色泽,大概已经有些年头了,仔细一瞧,还能发现表面黏合的痕迹和没法修补的缝隙,唯一特别的该是那极为醒目的梅花图案。
  尘封的记忆一时被唤起,她想被自己被狠心拒绝的爱意,想起自己倔强地剪短了那条纸鸢线,同样也是剪短了那些过往温暖的回忆,想起自己曾头也不回地撂下那句“我不愿再做受你控制由你摆布的纸鸢”。
  突然,洛迎窗翻身下床,将这只旧纸鸢和方才程雪案赠予自己的稍大些的纸鸢一起丢进了之前存放玉佩的木匣里,打算改天一起将这些无用之物扔进仓库。
  就在这时,洛迎窗的房门再次被扣响,她回头的瞬间,望见门上的那道影子,便知晓来人是谁。
  “风眠哥哥?”
  风眠轻巧地推开门往里走,瞧洛迎窗那副表情,不由冷哼一声:“这么惊讶做什么?以为是程雪案那小子?”
  “……什么事?”
  自从跟程雪案打起交道以来,洛迎窗只觉得向来不讲幽默又没什么情趣的风眠大哥,都开始活泼了起来,竟
  然时不时就能来几句调侃的话,也是稀奇。
  “殿下给你的生辰贺礼……”
  洛迎窗一听,想也不想就打断:“照例丢去仓库就好了。”
  可风眠却不惯着她了:“洛迎窗,你到底还要闹脾气闹到什么时候?”
  洛迎窗噘撅嘴,嘴硬道:“我没在闹脾气。”
  风眠却毫不客气地直接戳破了她的心思:“殿下特意选在春风酒楼办太子妃的生辰宴,不就是为了见你一面吗?你为何装病躲回了房间?”
  “……我是真的身体不舒服。”
  风眠步步紧逼:“你在逃避什么?”
  “我不想继续说了。”
  “洛迎窗,你能不能认清现实?”
  “我早就认清了!”洛迎窗猛地拍案而起,带着哭腔喊道,“风眠哥哥,不是你说的吗——不该僭越的情不自禁就该克制!我明明已经学着去克制了,你为何又觉得我是在逃避?”
  洛迎窗极力平复着情绪,无力道:“我不想见他,现在,也不想见你。”
  第11章 生辰
  自从太子妃生辰宴过后,春风酒楼又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平日里一见面就争执不休甚至大打出手的楼叙白和范淳,虽然尽可能错开打照面的时机,但偶尔也会遇上避无可避的情况,不过他们就像是约定好的那般,将春风酒楼视为了休战区。
  付山海瞧着生意越来越热闹的酒楼,不由一阵欣慰。
  可风眠却冷着一张脸,极为鄙夷地提醒道:“又来了两头赶不走的猪,想拱家里的翡翠白菜。”
  不过与之前程雪案和韩煦的造访不同的是,无论是洛迎窗对范淳,还是流筝对楼叙白,都有种说不上来的冷淡和距离感,如果说流筝性子向来如此还可以理解,但在经商有道从来都八面玲珑的洛迎窗如此态度,的确令人意外。
  再加上范淳不如程雪案那般厚脸皮,后来常常光明正大出现在春风酒楼的就只有楼叙白和韩煦了,当然,也不能排除擅长飞檐走壁的那位。
  因为太子妃生辰宴的华丽举办,低调三年的春风酒楼一举打开了文人贵客甚至皇亲贵戚的市场,各种邀约和订单接踵而来,生意越发兴隆。借着为洛迎窗和流筝过生辰,他们顺便庆贺了下近来蒸蒸日上的生活。
  洛迎窗比流筝长一岁,生日却比她晚几天,这些年来一为省事,二为热闹,他们干脆便在流筝生日那天,给两个人一并庆祝了。洛迎窗向来对生辰并不是那样看重,无非图个开心,也就随大家的安排了。
  只是今年因为楼叙白强行加入以及韩煦碰巧撞上的缘故,场面就更大了些,尤其尊贵的小王爷大手一挥直接包了个场,还按照历史最高营业额的双倍买下了几位的时间,自作主张给春风酒楼放了一天假。
  虽说是包了场,但几个人偏偏大多都是喜静的个性,偌大的醉仙阁里只请了几个乐师做陪衬。流筝一袭青花瓷纹样的新裙坐在杯影之中,宛若一只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楼叙白微醺着举起酒杯,一边安静地欣赏着,一边执笔在画纸上描摹着她的倩影。
  而风眠也难得在这个时候能稍微放松警惕些,同付山海小酌一杯。这些年来,他们身上所肩负的担子,远比外人想象中的重。
  韩煦是专程为洛迎窗而来,只是寻摸了许久,才发现她跑去了月台之上吹冷风。
  “洛姑娘,今夜天寒,莫要受凉了。”
  韩煦抱着个大氅,犹犹豫豫的,是给洛迎窗披上也不是,不披也不是。
  洛迎窗回过头来,正瞅见韩煦像个人形衣架一样,呆呆地杵在原地,不由莞尔一笑。她刚喝过酒,肌肤白里透着粉,在灯光的映衬下,脸上细小的白色绒毛清晰可见,像极了一颗挂着水珠的新鲜蟠桃,可爱又诱人。
  韩煦有些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头,最终还是伸手将大氅递了过去,只是洛迎窗并没有接,反而问起了旁的事:“听闻韩公子近来正在备考,怎么还有闲暇时间来捧我们的场呢?”
  洛迎窗问得算是委婉,但在韩煦听来却已经很直白了,愣是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洛迎窗大大方方道:“韩公子身份尊贵,能与韩公子志趣相投结为好友,是我的荣幸,如果韩公子只是清闲时愿来我们春风酒楼小酌几杯,捧个人场,我自是百般欢迎,但若特意为我打乱了轨迹,我也会忐忑不安。”
  韩煦只是内敛,并非愚钝,洛迎窗一番话下来,他自然也明白了其中回绝的意思,他突然严肃地拱手作揖,向洛迎窗行了一礼:“能为洛姑娘知己,伴洛姑娘左右,韩某已然满足。”
  洛迎窗淡淡地笑了笑,只是举起手中的酒杯,轻轻同韩煦碰了碰:“那我祝韩公子高中。”
  不过一句话,似是回避,似是划清界限,仿佛一下子又将两个人的关系拉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