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流筝点点头:“嗯,的确如此,所以楼叙白总是明里暗里嘲讽泠妃和范家,说他们居心叵测,范淳为妹妹喊冤,每每都要跟楼叙白起正面冲突。”
洛迎窗听着流筝和韩煦左一言右一语,基本上已经把生辰宴的布景绘制完成了,她下意识瞥了眼在不远处一直沉默不语的程雪案,谈及皇室的闲言碎语,他倒是很知趣地闭了嘴巴,以免惹祸上身,依他这样敏感的身份而言,倒是聪明之举。
只是洛迎窗没想到的是,除了碍于质子和侯爷身份小心谨慎的这层原因之外,程雪案其实正盘算着方才自己的回避是不是真的伤了洛迎窗的心——看来得等她生辰之时,好好准备份贺礼哄哄她才是。
思虑至此,程雪案下意识抬眼望向洛迎窗,却正巧撞上对方正在注视着自己的眼神,仿佛春水般温柔又静谧,只是还不待程雪案开口,洛迎窗便抢先错开了视线。
看来她是真的难过了啊。
程雪案心里总归有点过意不去,正想着今晚不如借故留宿,然后再偷溜进洛迎窗的房间,好避开外人的视线安抚她一番。
然而还不待他开口,便见洛迎窗抵着下巴,极为认真地盯着自己的设计图正思考些什么,突然道:“总觉得还差点儿什么……太子妃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吗?”
明明话是对着程雪案和韩煦两个人说的,但程雪案却莫名心虚,总觉得仿佛是洛迎窗知道了他对太子妃曾经的心意,故意说给他听一样。
就在他出神之时,韩煦已经极为轻快地笑着回应道:“阿姐喜欢放纸鸢,我记得当时阿姐就是因为放纸鸢误撞上游园的太子殿下,就这样一见钟情了。”
“是吗?放纸鸢啊……”
听到韩煦提起太子和太子妃初遇的浪漫,洛迎窗和成雪案的神情都闪过了一丝不自然。
气氛突然有种莫名的微妙,善于察言观色的流筝轻轻地假咳了一声,建议道:“倒是可以把纸鸢当作室内穹顶的装点,或是设计某个环节把纸鸢当作祝福同宾客一起在室外放飞……姐姐的点子多,可以再琢磨琢磨。”
流筝在洛迎窗的初版设计图上多添了两笔:“至于楼叙白和范淳,我们到时候把两个人的座位隔得远一点,本来他们俩在身份地位上就有区分,这样也不至于招致不满,另外我和风眠哥哥可以分别注意着其中一人,尽量避免他们正面相遇,即便是不巧遇到了,也还有调和的先机。”
直到太子妃生辰前,程雪案都没找到机会同洛迎窗私下接触,她为了将生辰宴办得圆满漂亮,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就连晚上都瞅不见人影,反倒是程雪案偶尔像是个独守空房的孤家寡男一般,苦苦在她的闺房等待。
他突然想起儿时的自己,总是喜欢粘着比自己大一些的韩穗,每当韩穗上私塾时,程雪案就偷偷趴在无人注意的墙角,悄悄关注她的同时,也从先生那提前学到了不少知识,以至于后来他跟韩煦同时入学堂时,根本不需要专门下什么功夫钻研。
韩穗年少时青涩又温柔的模样随着学堂上的墨水文字一一印刻在程雪案的脑海里,不知不觉地,程雪案就在洛迎窗的床上睡着了。
洛迎窗是后半夜回来的,她刚同流筝商量好了生辰宴最后的细节,大概是这些天连轴转太过辛劳,再加上现在离天亮还有些时辰,她便想着回屋再小憩片刻,没想到却在自己的房间里见到了睡熟的程雪案。
透过半遮掩着的床帘,洛迎窗可以看到程雪案的睡颜难得安稳,这是之前两个人同床共枕时难以见到的模样,不知怎得,本应该拔腿就走的洛迎窗反而悄无声息地凑到了床边,静静地蹲了下来,抬手微微撩开一小道缝隙,除开床帘的阻隔打量起睡梦中的程雪案,才注意到他紧蹙的眉头和鬓间细密的汗珠——他在发抖。
洛迎窗的房间里向来是不生火炉的,哪怕是冬天依然如此。
她还以为程雪案是经不住房间里的阴寒受了凉,下意识便将手覆上了他的额头,然而还不及触碰到他的肌肤,一双漆黑的眸子突然睁开,宛若刀刃般锋利,与此同时,他的手已经张开了虎口逼近洛迎窗的咽喉,仿佛只要一用力,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视线里女人的脸有些模糊不清,只能大致瞧出个轮廓,可即便只是个朦胧的虚影,他也能像无数次午夜梦回时追寻的那般,确定那便是自己从小便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然后,他失落地垂下手,声音破碎:“……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第9章 错觉
洛迎窗从未见过程雪案那般脆弱的模样,仿佛一个被抛弃的早产儿在破漏的襁褓里奄奄一息。她悬在半空中的手本想伸过去抱抱他,但犹豫片刻后,最终也只是收回来搭在床边,似乎在回应方才程雪案柔软的质问。
“这可是雪郎你亲自交代的事情,办好了也能让你脸上有光嘛,再说,那可是和你青梅竹马的姐姐——”
此时,程雪案已经从方才混乱的意识里抽离,他清醒地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每每出现在自己梦里的她,而从洛迎窗口中说出的“青梅竹马”在现在的程雪案看来,无疑是一种无聊又刻意的试探和争风吃醋。
程雪案皱了皱眉头,他实在不喜欢洛迎窗像这样越了界,跟自己心目中无比圣洁的姐姐相比较,甚至想要超过姐姐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于是,本来还对洛迎窗抱有的微乎其微的歉意,一瞬间全变作了厌倦和抵触。
他没再理会洛迎窗的示好,沉默地翻身下了床,直接朝着大门口的方向就要离开。
“今晚不留下吗?”
然而,留给洛迎窗的只是“砰”地关门声。
男人还真是善变啊——上一秒
还痴痴等你到睡着,下一秒就摆张臭脸一言不发。
洛迎窗不满地噘了噘嘴,拱着鼻子冷哼一声,迅速换了外衣钻进了被窝,转念一想,正好程雪案走了,她自己一个人独霸一张软榻,好不容易可以睡个好觉了——甚是妙哉!
自从那晚程雪案离开后,直到太子妃生辰宴当天,程雪案都没在春风酒楼出现过,韩煦一个人来同伙计们交流进展、沟通后续,还能脱离程雪案审视的视线,极为乐得两边奔波,仿佛这场偷偷的单恋和欣赏躲开了程雪案这片巨大的阴霾,就能够开花结果一般。
生辰宴当天,整个春风酒楼杯装点得金碧辉煌,大堂高悬鎏金宫灯,柔和的烛光映照在朱红色雕梁画栋之上,投下流光溢彩的倒影。而宴席则设在宽敞的露台,雕花紫檀长案上铺着织金云锦,银制餐具与碧玉酒盏相互映衬,低调且奢华。
最特别的当属洛迎窗设计的纸鸢装饰,各式彩绘纸鸢悬于廊檐之下,或轻轻旋转,或随风微微摇曳。中央庭院内还设计了放飞纸鸢的雅趣环节,流筝带着几位特别从中书令第借调来的侍女们,手捧精美纸鸢等候在此,好在宾客入座前,指引他们写下对太子妃的祝愿亲手放飞,将美好祈愿寄托于高天之上。
而韩煦一早便叩响了春风酒楼的门,最后检查了一遍各个环节的安排、布景的摆设以及人员的配置,视线便一直追随着有条不紊调动各方的洛迎窗,也不知道他当下的紧张是出于阿姐对这场生辰宴的反应,还是因为有幸能安安静静欣赏着洛迎窗的一颦一笑。
“都看入迷了,小心被发现啊。”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句男声,可把韩煦吓了一跳,侧过头来见是程雪案,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程雪案莫名其妙地瞧着韩煦,那表情仿佛在说“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不过韩煦也并没有多想,毕竟程雪案也是这场生辰宴的负责人之一,便认真交代起来:“来都来了,一会儿跟我一起接待宾客吧——说起来,你许久都没同阿姐见面了,出征这三年来,她念起你好多次呢。”
念及自己吗……
程雪案沉默许久,才拒绝道:“我不喜欢见外人,也不擅长说客套话。”
说罢,程雪案转身就走,也不知道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去了哪里。
天色渐暗,琉璃灯光点缀夜色,贵宾们陆续到来。迎宾的金甲侍卫分列两侧,手持雕纹长戟,威仪森然。楼前铺着锦缎红毯,从中书令第选调来的侍女们身着水袖轻纱,手持琉璃灯盏,笑语盈盈等在旁边,听韩煦同各路权贵简单攀谈几句后,便一一迎进了酒楼。
宾客一踏入楼内,便听乐师奏起悠扬丝竹,悦耳的笙箫声余音绕梁,而数名美婢随之捧着雕花托盘奉上温润香茶,熏香袅袅间,突然爆发一阵嘈杂的争执声。
“堂堂太子妃的生辰宴,竟然也能让你这等不入流之人进了门。”
“太子妃生辰宴本是喜事,我不愿说些难听话扰了各位兴致,也素来不与倚老卖老之人争执不休。”
……
在宴客区周旋的洛迎窗闻声而来,见到人群外冷眼看热闹的风眠,有些急迫地询问道:“怎么回事?流筝不是盯着小王爷呢?怎么跑到纸鸢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