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骸 第118节
  宁瓷何曾不知晓眼下的境况。
  她更是早已眸光四顾,看清楚格敏身后的那些个乌压压的金人大军。
  她知道,当下的核心看似是自己,实则,非也。
  于是,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对格敏道:“我为太后娘娘调理身子,从不惧怕任何。我怕的是,太后娘娘的颜面,怕的是当着诸多人的面,你作为她的亲侄女,却要面临让她颜面扫地之事。”
  “真真是笑话!”格敏扬声道:“达伽!你还不快点儿给皇姑母瞧瞧!”
  “格敏,不得放肆!”太后终于不悦地斥声道:“你作为哀家的娘家族人,来了大虞,应当恪守礼仪之道,而非咄咄逼人地站在城门边儿给这人难堪,给那人难堪的!你若是真有什么疑心,去哀家的慈宁宫里再说!”
  谁曾想,格敏根本不听太后所言,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太后一眼,而是继续死死地盯着宁瓷:“我是为皇姑母着想,皇姑母,似乎已经不辨是非了?”
  “你!”太后气得脸色煞白。
  “既如此,”宁瓷退让了一步,对太后道,“只能遂了格敏公主的愿了。”
  太后恐慌。
  因为南洋幻药之缘故,再加上宁瓷曾对她说,只要自己有了孩子,那便是最大的阳气傍身,是可以让自己的身子恢复康健。这些时日,她为了怀上孩子,纵然身子疲乏,昏昏欲睡,却日日夜夜让达春在她这块略显贫瘠的土地上,辛勤耕篱。
  太后现在为了孩子,茶不思饭不想,虽然她知道,自己小产没多久,这会子若是再想怀孩子,根本没那么容易。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她就是心虚!
  她知道大金的巫医是有多么神通广大,她生怕这个巫医瞧出来,她一个年过五十之人,竟然还妄想要个子嗣。
  她想阻拦,她气得脸色惨白,不过是想遮掩心头所虚罢了。
  奈何自己的亲侄女在这里不依不饶,而宁瓷也终于松了口。
  怎么办?
  太后唯有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这个巫医别看出她想要子嗣的念头,就够了。
  谁曾想,这巫医达伽一开口,所言的话,却让太后登时大震,心头恐慌,在大虞建立的几十年的颜面,终究是瞬间扫地,一败涂地。
  城门内外,不论是大虞人,还是金人,所有人个个目瞪口呆,惊诧不已。
  因为这位巫医所言的是——
  “咦?好似这位太后娘娘,腹中有喜了!”
  太后晕了过去。
  第127章
  城门内外,登时大乱!
  太后应声向后晕了过去,宁瓷和身边一众人等纷纷搀扶,格敏和两名大金副将因太过震惊,都呆愣在了原地。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严律却在此时终于能挤上前去,他冲着城门内外大喝一声:“保驾太后娘娘回宫!其余人等,不得擅自离开!此番消息做不得真,勿信谣言!”
  严律以极快的速度封锁城门内外所有消息,并调理清晰地安排好兵将们全面守护,再护送了太后回宫一事,待得所有事情全部处理完毕,方才对格敏拱手一礼,道了句:“宫里有美味佳肴在等着为公主接驾,还望格敏公主随我们移步入宫。”
  皇上因太后有了身孕一事,一时间脑海里混乱不安,直到这时,他才略显尴尬地对格敏道了一声:“请。”
  这么一番混乱下来,纵然金人他们有意想要挑起事端来起兵,也是不能够了。
  但格敏此人遇事沉着冷静,毫无慌张,虽然被自己皇姑母怀有身孕一事给怔在了原处,但她绝不会因为是自己挑起事端就有几分汗颜。
  此时,她没有理会皇上,而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严律,方才问:“你是谁?”
  “一名不足挂齿的小臣子而已。”
  格敏笑了笑,眼光在严律的脸上来回逡巡:“小臣子,你叫什么名字?”
  严律淡声道:“严律。”
  “哦!”格敏的声调抑扬顿挫了起来。
  严律适时地道了一句:“还请格敏公主移步宫中,微臣还需继续下令封锁此番消息,以保太后娘娘的清白名声。更要安排一些个侍卫,把格敏公主慷慨带来的赈灾粮全数搬运。”
  “赈灾粮”这三个字,被严律重重地咬着,清晰地说着。
  格敏心领神会地笑了。
  严律见状,并再度拱手一礼:“请格敏公主移步。”
  格敏的脸上终于有了一分暖色,她点了点头,跟着皇上一起离开了,途径严律身边,她的口中,还在十分玩味地道了一声:“小臣子。”
  严律作为兵部尚书,自然不能立即离开,他和几个守城将军们一起商议接下来的境况,末了,他对手下几个自家弟兄,低语道了一句:“你们几个,换上百姓常服,这两日在长街上或溜达,或采买,总之,把太后娘娘有身孕一事,散播出去。就说,是太后的娘家族人,金人巫医亲自诊出来的。若是有人再多问一些个内幕,你们就说,金人巫医说了,太后腹中的孩子,是大太监达春所出。”
  “是!”
  太后的腹中有喜一事,事关重大,回到宫里后,整个太医院的御医们都出动了,纷纷为太后把脉,这些人,原先早就把出过太后的喜脉,却因为高院使被杀一事,他们一个个愣是憋着都不能说。
  这下可好,幽州城上下全部都在讨论这件大事儿,并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周边城镇,乃至整个九州上下蔓延了开来。
  太后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破口大骂!
  她气愤至极,怒不可遏。
  她再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世英名竟然被自己娘家族人给毁于一旦!
  “格敏呢?!她人呢?!”太后气得双手发抖,嘴唇乌紫,全身发颤:“哀家的好王兄,竟然养出这么个不顾大局,不知体面的女儿来!”
  宁瓷一边给太后沏茶,一边安慰着她:“皇上他们在前边儿设宴为格敏公主接风洗尘呢!太后娘娘,您且消消气,别伤了腹中的孩子。这孩子来之不易,又是能让您阳气傍身的,绝不能有丝毫的闪失了呀!”
  此时,最为兴奋的,其实要数达春了。
  在太后尚未苏醒时,他已经开心地给宁瓷鞠了好些个躬,感谢她这段时日的调理。这会子,就算太后已经醒来,达春也是毫不掩饰心头的喜悦,他对太后道:“宁瓷说得对,咱俩这孩子来之不易。纳苏,你就消消气,好生让宁瓷给你调养着。”
  “那个乱嚼舌根子的巫医是什么来头?”太后问宁瓷。
  宁瓷摇了摇头,道了个“不知”。
  太后对达春道:“你去查查看。反正这段时日那个巫医也会待在幽州城,你找个机会把他给杀了!”
  达春愣了愣:“纳苏,咱俩都有孩子了,就不要再行这般血光之事了,好吗?”
  “哀家咽不下这口气!孩子总算是有了,可你要看到哀家日日夜夜因为这件事气死吗?”太后缓了缓心神,方才温声道:“哀家答应你,这是让你杀的最后一个人了。”
  达春左右不愿:“要不让姚洲……”
  太后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宁瓷,方才道:“姚洲还有其他事儿要办。”
  达春一脸难色,却在此时,慈宁宫宫门口两三个身影一闪,走了过来。
  宁瓷抬头一鞜樰證裡瞧,却是由守门小太监领着,严律作陪,带着格敏一起走了过来。
  “呵,皇姑母你醒啦!”格敏见到太后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刚才他们皇帝还说,你若是再不醒,就让达伽来瞧瞧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太后阴阳怪气地道了一句:“哀家再不醒,还不知道你会怎么败坏哀家的名声呢!”
  格敏不以为然地往一旁圈椅中一坐,道:“皇姑母你介意这事儿做什么?腹中有喜是好事儿啊!怎么能说是败坏名声呢?”
  “哼!”
  “哎,皇姑母,真没想到,这位兵部尚书严律,竟然是你的人!”格敏非常欣赏地看着严律道:“我原先还一直担心你身边就只有一个达春作伴,身边也没几个机灵的人该当如何是好,现在,看到这位严大人,我可真真是放心了。”
  严律笑了笑:“格敏公主谬赞了。”
  “对了严大人,我与太子大婚之后,你可愿意当我男宠?我会保你一世荣华富贵,如何?”格敏毫不忌讳地道。
  宁瓷脸色登时惨白,冷了下来。严律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后,方才对格敏道:“谢公主抬爱,男宠之事,实属不愿,而且,我已经成婚过了。”
  “成婚又如何,杀了便是。”格敏笑笑着看向宁瓷:“你是这位宁瓷公主的驸马吗?你好像喜欢她。”
  太后在一旁听着,早已不耐,不待宁瓷和严律二人反应什么,她直接道:“格敏!这种难言之事,是能上台面说的吗?!王兄难道不曾教导你这些个吗?!”
  格敏大喇喇地端起一旁的茶盏一口饮尽,道:“罢了,此事以后再说。皇姑母,我有闺房秘事要问问你。”
  “你们三个就先退下罢。”太后开口道。
  “严律不是你的心腹吗?他可以留下罢!”格敏看向严律。
  严律只是对着太后行礼作罢,没有回应格敏一句,便转身跟着宁瓷和达春后头离开了。
  出了正殿门,达春一边跟着宁瓷往偏殿方向走,一边对宁瓷还在感激着:“其实奴才跟你爹娘曾有过缘分,他们曾帮助过我,没想到,多年后,你又再度帮了我一把。”
  宁瓷心头正不快着,突然听到达春提及自己爹娘,便好奇了起来:“你认得我爹娘?”
  达春笑着道:“奴才年轻时,曾遭遇一场浩劫,身子骨被奸人所害,后来逃到金陵城想去投奔纳苏,奈何遍体鳞伤,濒临死亡。也正是你爹娘所救,我才有了今时今日的生活,更是因为你的相助,奴才我还能有孩子的机会。”
  这么一说,宁瓷脸色一松,方才温声道:“怪不得我进宫的前些年,偶尔被太后娘娘苛责,你在一旁为我打圆场。”
  “奴才也只是想行报恩之事。”
  “慈宁宫的生活也没那么平安,想来,是达春公公在我身边遮挡了许多。”
  “可宁瓷公主却用妙手回春之术,让我在这把年纪,还有了孩子的可能。”达春再度一揖到地,行了个大礼:“奴才我,今生今世,也没什么遗憾的了。”说罢,他又看了一眼早已跟在身侧的严律,方才道:“奴才去为太后娘娘做事儿了,就不叨扰你俩了。”
  宁瓷瞪了严律一眼,扭身就回偏殿去了。
  但她没有关殿门,严律疾步闪身而进,生怕宁瓷脾气上来,碰他一鼻子灰。
  待得他一步跨进寝殿,将殿门猛地关上后,方才抱住宁瓷,轻声细语地道:“雪烟,还在生我的气?”
  谁曾想,宁瓷却一改刚才那副横眉冷对的模样,叹了口气,贴在他的脖颈间,环抱住他的腰,道:“我是那种不可理喻的人吗?格敏是金人,在你我之间成不了气候的。”
  严律一愣,方才开心地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那昨儿之事,你也不要再生气了,好吗?”
  他指的是,要杀了简雨烟一事。
  宁瓷微微一怔,虽然经过一晚上,有一些事儿她也想明白了几许。但眼下重提此事,她依旧心里头不大痛快。
  于是,她推了推他,离开他的怀抱,扭身坐进一旁的圈椅中,口中冷言冷语地道:“这是两码事!”
  严律看了一眼轩窗外的正殿方向,方才在宁瓷身边,蹲下身来,他轻轻将宁瓷的双手拢在自己的手心里,用一双渴望的眼睛看着她,说:“雪烟,接下来之事非常重要,也非常紧急,可能我在你这里说不了多久,就必须离开。有些事儿,必须要安排起来了。”
  宁瓷一张小脸儿顿时冷静了下来,她将严律拉起,并郑重地点了点头,回握住他的手,沉声道:“嗯,你说。我自当全都听你的!”
  第128章
  “金人大军目前在城南郊外确实只有三十万兵将,还有二十万大军在哪里我们根本不知。而且,金人带来的赈灾粮的数量根本没有多少,格敏他们说,还有一部分在来的路上,我们跟皇上在背后分析,也许赈灾粮是个幌子,目前在来的路上的,应该是剩余那二十万攻打咱们幽州城的金人大军。”
  宁瓷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