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上青云 第133节
  顾一昭思索下,就在送去阚家的帕子上写了黄庭坚“粗茶淡饭饱即休……;三平二满过即休……”的诗句提醒她。
  还好,听派去的仆从说米家虽然靡衣玉食,但阚大少奶奶作为米家嫁出去的小娘子却没有那等奢靡习俗,还照样派人给顾一昭送来她自己手做的荷包和榆林府的干菜。她非但没有因为娘家得势而骄纵,反而穿着朴素深居简出,丝毫没有受娘家的影响。
  崔氏就很赞许:“这才是长久过日子之道。”,又叹气:“不愧是西北王,阚家到底是有几分底气。”
  便给顾一昭科普:“皇上的母舅阚家,喏,也就是你大姐夫和萧世子的母家,那个阚,与西北王这个阚同出一宗,都是将门世家,只不过百年前两家因为长辈偏心有了分歧,所以才分为了大阚和小阚,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百年过去,大阚没落成了皇上母舅阚家,满族入狱,若不是出了皇上这么个外孙,只怕会就此没落。
  反而是当年的小阚在风沙北疆精耕细作,占据了西北的一席之地。
  “这分家倒也蹊跷。也不知道诛九族时算不算?”顾一昭抿嘴笑,“莫非当初是为了保全家族血脉刻意分家?实际上百年未断绝关系?”
  崔氏眼前一亮,看顾一昭的眼神很是赞许:“当初是开朝之际,大阚举家投奔了新皇,小阚则留在了本地伺机而动,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刻意以分家为借口分了两宗,为的是保存家族血脉。”
  这也是世家大族的常见操作,每每遇到天下大乱时家族里面就分好几派分别投奔不同诸侯,为的就是四处押注保存家族绵延。
  至于后面大阚落魄时小阚有无出力就不得而知了。
  刚提起这种操作,顾家老太爷就将崔氏请过去了,堂中还有另外几房,老太爷和老夫人两人面色凝重,老夫人先开口:“老三家的,老三来信,你怎么看?”
  说着就将案头上一封信递过去。
  崔氏接过信件拆开后匆匆浏览,心中并未惊疑不定,反而如大石落地般踏实:顾介甫果然在京中投了三皇子。
  顾介甫如今在京城也走对了三皇子的路子,得了青睐,听说不日就能再次起复。
  崔氏放下信苦笑:“当初夫君辞官还乡,为的就是不趟这趟浑水,可这又……”
  旁边三老爷已经迫不及待抢走了信件也跟着浏览了一遍,三太太踮脚看完后面露喜色:“二哥这是要发达了!说不定我家也能像米家一样飞黄腾达!”
  大太太面色沉静:“三弟妹慎言,这话传出去只怕我家上下都要吃挂落。”
  三太太怏怏然哼了一声,却不敢出言反驳这个寡嫂。
  四老爷搓搓手,在中间打圆场:“大嫂、三嫂,我们都听听父亲怎么吩咐。”
  老太爷喝着茶不说话,热气腾腾的茶水蒸汽茂腾上来,混合着窗外折射进来的太阳光,让他面目一时被笼罩,看不清楚面目。
  半响他才开口:“分家。”
  “分家?”全家上下都惊讶万分。
  “可是爹,我们家父母健在,哪里有分家的道理?”三老爷急了,他是个白身,纯靠着二老爷的权势和顾家声望在外面投机,眼看二老爷要飞黄腾达,他怎么能舍弃这座金山?
  大太太则赶紧跪下:“爹,娘,莫不是我们这些做儿女们的有所懈怠不孝,才让爹娘有此想法?”,她最纯孝,所以先请罪。
  老太太示意仆从扶起大太太:“你这孩子,就吃亏在太孝顺了,你爹要分家,为的是保业守成,不至于让一派连累到其他各派,哪里是什么不孝?”
  哼,偏心!到底是自己嫡亲儿媳,老太太护得什么似得!三太太私下里别别嘴,可转念又开始琢磨老太太的话。
  其余几人也都听明白了老夫人的话:眼看二房要投靠三皇子,现在几房赶紧切割,日后夺嫡之争若是出什么岔子,也能保全其余几房。
  回过味来,大太太就点头:“一切听爹娘吩咐。”
  四老爷两口子老实,也木讷点点头:“都听爹娘的。”
  崔氏就更不会说什么,如今上了贼船的可是她丈夫,就算她不赞同丈夫,可明面上还是要与丈夫站在一起。
  唯有三房急了:“爹,娘!还是要三思啊!我们家好端端分什么家?”
  “我已经想好了。”顾老爷子不搭理他,“家里账面上的现银、古董等我与你们四房平分,等我和你们娘百年之后剩下的再分给你们,你们娘的嫁妆由着她自己心意给,其余各房分些田产铺子傍身,但大头的田产铺子……”
  他顿了顿:“本应该给大房嫡子的,但你们大哥去世了,你大嫂又不打算过继子孙给大房继业,所以家里承重梁就变成了你们二哥,所以大头就给二房。”
  这也在意料之中,大家都不吭声,只是纳闷大嫂为何不给大哥过继嗣子,这可是好大一笔家产呢,但那是大嫂自己选择,其他人也无从置喙。
  三太太还打算争什么,却被丈夫拽了拽衣袖,最后只能气闷不吭声。
  顾老爷子环视一周:“既然说定了,我就择良辰吉时请族里和里正你们舅家见证,一起分家,这回分家后家里其他人不得跟二房扯上关系,要投靠其他人随便,但不得跟二房一起投靠三皇子。”
  他老人家一言九鼎,其余子女们就都应了声“是”。
  等从上房散后,三太太就愤愤然开口:“应该按照男丁数量分家!”
  “你要算算,大房没有男丁绝后了,二房只有两个,我们房里有五个男丁!”三太太掐着指头算,“你怎么这么傻,让我们家白白吃亏?!”
  “就你算得精!”三老爷满脑子烦忧,“大房占着嫡出的名头,又有老太太撑腰,二房二哥是家里最大的官,你想从他们手里挖一枚铜板出来?”
  他现在都在愁闷旁的事:“老爷子不让我们投靠三皇子,可如今这么好的机会,难道就让二哥一人独占?”
  “莫非老爷也想投靠三皇子?”三太太纳罕,“老爷也想博一个从龙之功不成?”
  “你想想米家的富贵!再想想从前苏州府跟二哥交好的那位李盐运使!听说原本只是青州的一个小吏,因着跟对了今上所以一跃成了从三品!家里只怕早就堆积了金山银山。”三老爷急得脸都涨红了,“二哥可是我亲哥!我靠他引荐,多少也能得一个从龙之功!旁的不说,一个皇商跑不了吧?”
  “哎呀哎呀!”三太太一听那泼天的富贵,自己也惊讶不已,跟着在地上转圈。
  两口子转了一会圈,三太太才想起最要紧一茬:“可老太爷今天才发了话,不许其他几房掺和……”
  “都分了家还怕他作甚?”三老爷不屑一顾,“二哥向来机智,跟着他准没错!你帮我收拾行李,我明天就出发去京城,对外就说我是去黄河边上盘账。”,第二天他就卷了铺盖就往京城去投奔顾介甫。
  崔氏给顾介甫写信说明了家中之事,一来一去,等来年春天时收到了丈夫来信:说是他升了从二品,担任吏部左侍郎,叫全家人启程前来投奔他。
  这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太原府,很快就有络绎不断的官僚、士绅、故旧登门来道贺,二房此时已经搬出了太t原顾家大宅,所以崔氏只能自己出面招呼这些人,顾一昭就给她出主意:“母亲不如闭门不出,也不枉祖父布置一场。”,这官职来得让人不安,不如低调行事。
  崔氏琢磨一下,笑着点头称是:“倒是你这孩子看得清醒。”,索性闭门不出,推说自己旧疾犯了养病在上,也不许仆人们外出,只每日里辰时开个小门让买菜倒夜香而已。
  顾老太爷也低调为上,并不应酬,三太太倒有心高调,但三老爷已经去了京城,她自己又分家独自居住在外头一处院子里,没有任何理由接触二房,不由得抱怨老太爷:“好端端分什么家?这下二哥的荣耀也沾不上半点。”
  一家人就要启程往京城去。
  却不想曹家大太太来送行时笑道:“我正好也要往京城给我爹做寿,不知可否搭个伴?”
  崔氏自然是一口允诺,就当结个善缘。
  转天三太太哭哭啼啼求了来:“听说三老爷在京城养了个小,明明在二哥眼皮子底下可二哥也不管,嫂嫂,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你可将话说清楚了。”崔氏正色道,“谁家大伯哥能管到弟弟房里去?再说那小妾是三弟自己纳的,又不是我家老爷给他纳的,如今分家了难道还能管这个?”说着就要人将三太太送走。
  “二嫂!”三太太哭得涕泪横流,“那您就带我去京城吧!我要亲眼看着那个杀千刀的!”
  “我不管你家务事,但顺路捎你去京城却可以。”崔氏一码归一码,应了下来,“不过你要举止妥当,还有曹大太太跟我同行呢。若是有什么不妥的,我可当场就翻脸。”
  “好好好!”三太太一叠声应了下来,欢天喜地回去收拾行李。
  顾一昭得知这件事之后就给崔氏出主意:“三婶历来主意多,如今分了家您又镇不住她,不如带个人管着她?”
  “我巴不得有人能管她呢。”崔氏愁眉苦脸,“谁知道跟了这么个破落户,我一路不得提心吊胆就怕她出什么幺蛾子。可谁管得住她呢?”
  “我记得我们大姑母随着姑父搬迁去了京城,她是祖母唯一的女儿,肯定祖母心里惦记得紧,不如您说动祖母,让她出面跟着您去京城?”顾一昭给崔氏出主意。
  顾家这位姑母名讳唤作依音,嫁到了一户读书人家,前几年搬迁去了京城。顾家老太太自打大儿子去世后就对万物了无生趣,平日里也总是念叨这个女儿,只要劝她两句,肯定能说动她去京城。
  崔氏越想越高兴:“还是小五聪明。”
  果然没说几句话,顾家老太太就被说动,跟着太太一行人去了京城,有了她这位长辈坐镇,三太太也老老实实跟在队伍里,并没有闹出什么大差错。
  一路上曹太太仔细观察五娘子,原先只看出她皮相生得好,表面行为举止极好进退有据,可仔细接触才发现她智慧有余,每每遇上急事也都不骄不躁,进退自如,心里就越发满意。
  虽然太原府离京城不算远,可当一行人真正到达通州时也已经到了初秋。
  踩着银杏黄叶进了通州城,只觉得秋高气爽,崔氏看头顶的深邃蓝天,不由得感慨:“一下就开阔了起来。”
  “是呢。京城最好的天就是这时节,倒被咱们赶上了。”曹大太太也跟着笑,她看了前头树下熟悉的仆从,笑道,“前头那是我家人来接我了。”
  仆从上前:“听说大奶奶这些日子要来,小的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半月,就怕错过了,少爷在自家宅子候着,就等着大奶奶呢。”
  曹大太太就跟崔氏道别,一路走过两人极为投契,崔氏也不跟她客气:“先送你回家安置,等回我们收拾停当了我再给你下帖子。”,两人说说笑笑告别。
  顾家也有个仆从来接人,是老爷身边的青云,他上前笑道:“老爷公务繁冗脱不开身,所以让小的来给老太太赔罪,再者老爷吩咐了,今晚各位主家们就在自家宅子里休息一夜,明日里赶路,正好下午能到城里。”
  顾介甫是公职人员当然不能擅离职守,但顾老三呢?他不过一介商户,按道理应该来迎接嫡母,这是不要孝道了?崔氏心里纳闷,不过面上却不表露出来。
  “老三人呢?”顾老太太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呃……”青云一时卡壳,不过他对答如流,“小的只跟着老爷,不知道三老爷的事,只知道老太太、太太、三太太要来的信件老爷早就让咱们兄弟递给三老爷了。”,先把二房摘得清清楚楚。
  三太太恼怒,觉得这奴才简直是趁机上眼药,嘴上还要替丈夫遮掩:“娘,老三从来事母纯孝,想必要么是三老爷忙着杂务一时忘了,再者他肯定是想到有二哥处处周全就没有再过来一趟。咱先赶紧去歇歇吧。”
  老太太这才作罢,一行人就往通州城里顾家的宅子里去。
  这家宅子是顾家特意修建来给家人进京歇脚的,所以虽然窄小但很是舒适,顾一昭躺在温暖的被褥上,终于舒舒服服做了个好梦。
  然而第二天清晨她还在梦乡里,就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大街上似乎有沉闷的钟声,还有衙差的呵斥声,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还没等她爬起来,四姨娘神色凝重进了内室:“小五,出大事了,太子薨了!”
  第97章
  四姨娘如今也耳濡目染学了些讲究词,顾一昭顾不得取笑她,只问道:“还能回家么?”太子去世,朝堂局势肯定要经过复杂的变迁。
  可是太子的葬礼太过盛大,京中祭祀乐事停滞十三日,嫁娶停滞三十日。顾家女眷一行人就被拦在了通州城里,暂时进不了城,虽然七日出服,但从初丧到小殓、大殓、发引、安葬典礼要耗费至少一个月。
  也就是说他们要在消息不通的通州别院至少待一个月。
  崔氏不愧是大家主母,虽然没遇过国丧,但错愕之后就立刻吩咐家人布置:除去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门上贴着的红对联、命令上下都除去亮色首饰,不许大声喧哗取乐。
  顾一昭也打起精神,帮着崔氏布置:去街面上的店铺购置素服、麻布、经带、麻鞋等物,采购素食以供吃用。
  小小的通州城拥堵了各色人等,一时之间铺子里素布麻布都涨价了,还好五娘子身边带着的豆蔻要往京城贩卖货物,身边的货船里满载布料,才从中挑选了些素色无花纹的粗布。
  豆蔻自己也机灵,索性也不往京里去贩卖了,赶紧在通州城里赁了个不起眼的店铺,将货船里的粗布麻料尽数都摆摊开售。
  这些被阻拦在通州城里的都是要往京城里去的,非富即贵,都急着要服孝免得落人口实,所以毫不讲究价钱都尽数采购进来,豆蔻的布料一销而空。
  等她自己拿着账册算完后自己先吓了一大跳:“小姐,我们足足赚了五成利!”,比进京城开铺子还要赚得多。
  顾一昭点点头:“等通州城解禁你就回苏州府再去贩售本钱进来,我们在京城的分店可以晚些开,反正爹爹做京官最少也要三年。”
  她自然是赏罚分明,给豆蔻一笔丰厚提成,旁边麦花凑趣:“这回豆蔻姐姐回家,婆母是怎么也没话说了。”
  豆蔻苦笑,不说话。她婆家好是好,可总是催她生孩子,眼看成婚两年她未生育,刚成婚时那些热情就冷淡了不少,为了躲避婆家冷漠的氛围她索性从不回家,只在外面帮着五娘子做生意。
  这回眼看是赚了钱,可她猜得到婆母肯定不会因为钱就改观:“钱是赚不完的,没有孩子你们俩赚那么多都没用。”,说不定还会劝她求五娘子恩典不要在做生意了。
  山茶知道那些弯弯绕,赶紧将话岔开:“娘子,我们店里的大匹麻布卖出去了不稀奇,怎么巴掌大麻布也能卖出去?”
  顾一昭看豆蔻一眼,不动声色答话:“除了素服,麻鞋也要用小块麻布,还有官员戴的纱帽,都要用麻布包裹,所以小块麻布也能卖得动。”
  待到丫鬟们都散去,她就示意豆蔻过来,小声问她:“这件事可要我出面跟你婆家说说?”
  豆蔻冰雪聪明,一下就明白过来,满脸惭愧:“当初娘子搭救奴婢又给奴婢管事之位,已经待奴婢恩情深重,哪里还能劳动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