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回民国养弟弟 第116节
  后悔没在码头跟你多说一句话,后悔没让你再揉乱我的头发,后悔没好好学会告别......现在每天教小望儿认字时,总怕他重蹈我的覆辙,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温柔都教给他。
  程伯母前日整理旧物,找出件你穿过的毛衣。我偷藏在枕头下,夜里抱着它睡,恍惚还能闻到码头的鱼腥味和你身上的草药香。今晨发现袖口被泪浸得发硬,被沫沫笑话『快三十岁的大夫还尿床』。
  张冠清哥哥来信说北平下雪了。他在你们坟前放了新出版的《外科学》,扉页写着『徒弟代师父著』。我摸着那些铅字,突然想起你从前总说『等和平了送你去留学』——现在我能教别人了,你却看不见。
  前日手术到凌晨,累极趴在桌上小憩。朦胧间似乎有人给我披衣裳,那温度熟悉得让我不敢睁眼......
  哥,香港的冬天好冷。
  我想你再抱着我睡一晚,就一晚。这次我保证不踢你,不抢你枕头,不嫌你抱得太紧......
  ——永远长不大的弟弟林时」
  信纸被折叠成小小的方块,塞进贴着“兄亲启”的牛皮纸信封。林时把脸埋进掌心,肩膀微微发抖。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小望儿抱着《人体解剖学》探头进来,脸上还沾着巧克力渍:“舅舅,这句『神经末梢传递痛觉』什么意思啊?”
  林时迅速抹了把脸,把男孩搂进怀里。孩子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让他想起很久以前,有个少年也是这样抱着他,在贫民窟的漏雨屋檐下讲《西游记》。
  “来,舅舅教你......”他翻开书页,声音温柔得像是怕惊醒了某个遥远的梦。
  1947年上海
  左南萧与顾婉清
  左南萧的相机镜头始终对准历史的褶皱。战后,她带着顾婉清走遍疮痍大地,记录重建的硝烟与新生。
  在东北,她们拍下日军遗留的毒气弹坑旁开出的野花;
  在南京,她们记录审判席上战犯颤抖的手;
  在台湾,顾婉清用闽南语采访白发渔民,老人捧着光绪年间的族谱老泪纵横:“终于能写中国字了......”
  某夜暗房洗照片时,顾婉清突然问:“南萧姐,你后悔吗?”
  左南萧举起一张朔县战场的底片——相拥的烈士身影在红光中浮现:“我只后悔没多带几卷胶卷。”
  张冠清与沈知微
  张冠清的眼镜片后仍闪着锐光。他在北平协和医院带学生时,总把手术刀当教鞭敲黑板:“这一刀下去,得对得起明德书店地窖里藏的《共产党宣言》。”
  沈知微锁骨下的“娼”字烙印早已淡去。
  她在上海闸北开了一家妇幼诊所,诊室墙上挂着程修远用子弹壳做的口哨。每当难产孕妇哭喊,她就晃一晃那哨子:“听,这是胜利的声音。”
  某日张冠清来沪开会,见沈知微正给妓女改造班的姑娘们讲解剖课。课后两人在黄浦江边散步,他突然说:“当年林烬那混蛋,非说我的缝合线像绣花。”
  沈知微笑得呛出眼泪,江风把她的短发吹得像一面旗。
  宣雨青与顾邦宁
  霞飞路76号的洋房如今挂上了“启明小学”的牌子。宣雨青用钢笔敲着捐款簿:“顾大少爷,这批桌椅钱你休想赖。”
  顾邦宁笑着解开西装扣——内袋缝着金条:“早备好了,夫人。”
  贫民窟的孩子们在这里第一次摸到钢琴键。有个小女孩总蹲在图书角翻看《儿童科学画报》,那是当年程添锦送给林时的。
  沫沫
  香港玛丽医院的走廊上,秦沫沫的白大褂口袋里总装着两样东西:
  一是林时送她的听诊器;
  二是褪色的红头绳——10岁那年,林烬用半个月工钱买的。
  某夜抢救完伤员,她疲惫地靠在窗前。
  月光下,望儿正给急诊室的孩子们分糖——包装纸上印着“上海冠生园”,和1937年林烬带回的一模一样。
  第108章 21世纪
  刺眼的白炽灯在天花板上投下惨白的光,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带着医院特有的、冷硬的洁净感。
  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里,林烬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眼前的白先是模糊成一片,又慢慢聚焦成病房的轮廓。
  耳边尖锐的耳鸣尚未散去,炮火的轰鸣、战友的嘶吼还在颅腔里震荡,最清晰的是顾安最后那句话——混着血沫,气若游丝,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别死。”
  “宝贝!你醒了!”
  一张精致的脸突然凑近,女人眼眶红得发肿,睫毛膏在眼下晕开一小片黑,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时,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林烬怔住了,嘴唇动了动,沙哑的嗓音几乎不成调:“……妈?”
  “快叫医生!”旁边穿西装的中年男人猛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去按床头的呼叫铃,袖扣在灯光下闪了闪,是他熟悉的、父亲常戴的那副。
  林烬低下头,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蹭着下巴,手腕上的留置针轻轻刺着皮肤。
  他缓缓动了动手指,触到的是光滑完好的皮肤——没有枪伤的疤痕,没有凝固的血痂,更没有硝烟灼烧后凹凸不平的触感。
  “你吓死妈妈了……”女人的声音发颤,紧紧攥着他的手,指腹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医生说是吃了过期的草莓蛋糕,急性休克。你这孩子,说了多少次别贪嘴……还好室友及时打了电话……”
  脑袋里像塞进一团乱麻,疼得厉害。
  战壕里的泥泞、怀表上的划痕、朔县野地里星星点点的小黄花、顾安染血的嘴角扬起的笑……
  和眼前的病房、母亲的眼泪、父亲的焦急,乱成一团。
  “顾安呢?”他突然抬头,目光在病房里扫了一圈,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妈妈愣了愣,眼神有些古怪:“小安?他昨天听说你住院,连夜从国外飞回来,结果……路上出了车祸。”
  林烬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针头,血珠瞬间涌出来,顺着手背往下滴。
  “在哪?”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站不稳。
  “在、在隔壁病房……”
  林烬翻身下床,脚刚落地就踉跄了一下,他扶着墙冲出去。
  走廊的灯光惨白刺眼,晃得他眼睛生疼,耳边仿佛又响起左南萧撕心裂肺的哭喊、张冠清带着火药味的怒吼、沈知微压抑在喉咙里的啜泣……
  他猛地推开隔壁病房的门——
  顾安虚弱地躺在病床上,额角的纱布洇出一小片暗红,脸色白得像纸,几乎透明。
  胸口微弱地起伏着,眉头紧紧锁着,像是陷在什么不安的梦里,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林烬站在床边,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他慢慢伸过去,轻轻碰了碰顾安的手臂,那点温热的触感传来时,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哑得像叹息:“顾安……”
  顾安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睛,漆黑、锐利,刚睁开时带着点恍惚,像蒙着层雾。
  可在看清林烬的瞬间,那层雾猛地散开,瞳孔骤然睁大,里面翻涌着震惊、不敢置信,还有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大口喘息着,像溺水的人终于抓到浮木,手指死死攥住身下的床单,指节白得泛青。
  林烬再也忍不住,俯身一把抱住他,手臂收得极紧,像是要把这个人揉进骨血里,确认他是真的存在:“顾安……顾安……”
  顾安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猛地抬手,死死回抱住他,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林烬的骨头。
  “回来了。”顾安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林烬的眼泪瞬间砸下来,滚烫地落在顾安的病号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顾安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抱着他,手指深深陷进他的后背,像是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在空气里。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压抑在喉咙里的、带着颤抖的哽咽。
  门被轻轻推开,林烬的爸妈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妈妈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拉上门,拽着丈夫退了出去。
  门锁“咔哒”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林烬的手指死死攥着顾安的衣服,指节泛白,声音发颤:“是真的……那些事……我们真的经历过……”
  顾安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翻涌已经沉淀成一片沉静。
  “嗯。”
  他抬手,轻轻按在林烬的后颈上,把他按进自己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在一起,像是要把那些硝烟、鲜血、生离死别,全都揉进这个迟到太久的拥抱里。
  病房里安静了很久,只有点滴瓶里的液体“滴答、滴答”缓慢滴落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林烬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床边缘,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喉咙发紧,半晌才低声开口:“林时他们……”
  顾安的手臂微微一顿,轻轻摇了摇头。
  林烬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在顾安床边坐下。手指微微发抖,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细微的痛感传来,像是在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没有炮火的世界。
  顾安侧头看他,声音很轻:“像做了场梦。”
  林烬沉默地点了点头。
  是啊,一场太过真实的梦。
  梦里有人倒下,有人前行,有人永远留在了1937年的炮火里,连名字都没能留下。
  可那些眼泪的温度、鲜血的腥气、刻在骨头上的誓言,真的只是梦吗?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顾安的父母走了进来。顾母眼眶微红,看到林烬时明显松了口气,快步走过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小烬,你也醒了?我们可担心坏了。”
  林烬勉强扯出一抹笑,点了点头,喉咙还是发紧。
  顾母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似乎察觉到什么,但最终只是温柔地拍了拍林烬的肩膀:“醒了就好,好好休息。”
  顾父站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了顾安一眼,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别想太多,先把身体养好。”
  顾安“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病房再次安静下来。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暖融融的。
  这是21世纪。
  没有战火,没有死亡,没有说再见就再也见不到的人。
  可林烬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那道浅浅的、像是戴过戒指的痕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钝钝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