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回民国养弟弟 第115节
  夕阳将染血的黄土坡映成赤红色,最后一声炮响的余韵还在山谷间回荡。
  林烬拖着中弹的左腿在硝烟中爬行,身下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十米外,顾安仰面倒在炸塌的战壕边,胸口晕开大片刺目的鲜红。
  “顾安!”
  林烬扑到他身边时,一颗流弹突然穿透肩胛,剧痛让他直接栽倒在顾安身上。血从两人交叠的伤口处交融,浸透了身下的土地。
  顾安被这撞击惊醒,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他看到林烬惨白的脸,染血的嘴角扯了扯:“你...跑过来...干嘛...”
  林烬颤抖的手撕开急救包,纱布却怎么也按不住顾安胸前的血洞。他咳出一口血沫,笑得比哭还难看:“爸爸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顾安突然挣扎着抬起手臂,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林烬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染血的下巴抵在林烬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马上...胜利了...”
  林烬的视线开始模糊,恍惚间仿佛看到漫山遍野的红旗,看到明德书店门口盛放的茉莉,看到香港医院里穿着白大褂的林时。
  他沾血的手指动了动,碰到顾安腰间枪托上的刻痕——整整四十七道。
  “我们已经...看过新中国了...”
  顾安的胸膛剧烈起伏,染血的手突然攥紧林烬的衣领:“别...死...”
  “顾安...你这混蛋...”林烬的眼泪混着血滴在顾安身上,“明明说好...要一起...”
  最后的尾音消散在春风里。
  硝烟散尽的黄昏,夕阳将整片山坡染成血色。顾安靠在炸塌的战壕边,怀中紧紧搂着林烬逐渐冰凉的身体。
  他颤抖的手指抚过林烬苍白的面容,拭去他嘴角的血痕,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下辈子...”顾安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喉间涌上的鲜血让每个字都带着气泡音,“...多爱我一点……好不好...”
  林烬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却仍固执地望向顾安的方向。
  他感到顾安染血的唇轻轻贴了上来,带着熟悉的硝烟味和铁锈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是去年除夕偷藏的那块冰糖。
  远处隐约传来张冠清撕心裂肺的呼喊,还有沈知微带着哭腔的尖叫。但那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林烬最后看到的,是顾安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他的手指动了动,想要再碰一碰顾安枪托上的四十七道刻痕,却最终垂落在一片野花丛中。
  风掠过相拥的两人,掀起他们染血的衣角。远处,胜利的号角响彻云霄,红旗在朔县城头迎风招展。
  林烬感到自己轻盈地升起,如同春日里的一片蒲公英。
  他低头望去,看见顾安仍紧紧搂着自己逐渐冰冷的身体,沈知微跪在血染的战场上,颤抖的双手正徒劳地按压着他的胸口。
  张冠清的眼镜碎在一旁,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医生,此刻正撕心裂肺地喊着什么。
  左南萧的相机掉落在泥泞中,泪水在她坚毅的脸上划出清晰的痕迹。
  “已经要胜利了啊!!!”左南萧的哭喊声在春风中回荡,惊起远处的一群白鸽。“你们这两个混蛋......明明只差最后一步了啊......”
  林烬继续上升,整个战场在他眼前展开
  那个总是把口粮省给伤员的小通讯员,至死仍保持着托举炸药包的姿势,年仅十七岁的身躯像一尊不朽的雕像;
  教孩子们识字的女卫生员,双手紧攥着染血的识字课本,封面上“新中华”三个字被鲜血浸透;
  断腿的老兵倒在了离红旗最近的位置,粗糙的手掌仍指向冲锋的方向;
  更远处,程修远长眠的山坡上,野花开得正好,仿佛在守护永远停留在十九岁的少年。
  视线继续延伸,他看见更多无名的英魂:
  在忻县用胸膛堵住机枪射孔的农家汉子,身后的战友们记得他总说“等打完了回去种麦子”;
  甄家庄的报务员用身体护住电台,至死都保持着发报的姿势,电键上凝固着最后一个“胜利”的密码;
  大青山的骑兵们在零下四十度坚守哨位,冻僵的手指还扣在扳机上,睫毛上结着晶莹的冰霜;
  饥荒年月里,炊事班长把最后半块窝头塞给孤儿,自己饿死在灶台前,锅里还煮着野菜汤......
  每一处战壕,每一条山道,都躺着这样的英雄。他们有的穿着草鞋,有的裹着缴获的军毯,有的甚至连完整的遗体都没留下。
  但此刻,在四月的夕阳里,每一个灵魂都发着温暖的光。
  远处,朔县城头的红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
  左南萧拍下的照片里,牺牲的战士们面容安详,身旁的野花在风中轻轻摇曳。那些没能看到胜利的眼睛,永远注视着这片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土地。
  林烬感到一阵清风拂过,带着茉莉花的芬芳。
  他看见明德书店门口,杜老正微笑着向他招手;看见程添锦站在夜校的讲台上,黑板写着“新中国”三个大字;看见无数英魂手挽着手,走向曙光初现的远方。
  在他们身后,第一缕和平的晨光穿透云层,照亮了饱经战火的大地。
  稚嫩的童声从远方传来,正在诵读纪念碑上镌刻的文字:“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你们的功勋永垂不朽......”
  1945年8月晋绥边区
  胜利的消息像野火般席卷整个根据地。
  林时站在延安的黄土坡上,手中的《解放日报》被晨风吹得哗哗作响,头版“日本无条件投降”六个大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他忽然想起哥哥最后那封信:“等山桃花开的时候......”
  在香港半山的洋房里,程母颤抖的手抚过程添锦的相片。
  楼下的收音机里,播音员哽咽又激动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炸开:“日本天皇今日宣布无条件投降......”一滴泪“啪”地砸在相框上,照片里穿长衫的年轻人眉眼明亮,永远停在了最炽热的年华。
  左南萧站在东京湾密苏里号的甲板上,相机镜头对准正在签署投降书的日本代表。当她调转镜头拍下中国代表徐永昌将军时,发现这位铁血军人正在偷偷抹眼泪。
  在朔县那片开满野花的山坡上,沈知微和张冠清带着医疗队的新队员们,在每座坟前都放了一碗新酿的高粱酒。
  当年那个被林烬救下的女孩,现在已经是一名护士
  ——正轻声细语地给新来的学生们讲述:“这里长眠着很多没有留下姓名的英雄......”
  1945年10月台湾基隆港
  第一面青天白日旗在细雨中升起时,老渔民阿忠突然跪倒在码头的水洼里。他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面珍藏五十年的黄龙旗,那是他父亲临终时缝在棉袄里的。旗子已经褪色,但“大清”二字仍清晰可辨。
  “阿爸......”老人用闽南语喃喃自语,“咱回家了......”
  港口的另一侧,几个台湾青年正跟着大陆来的教员学唱《义勇军进行曲》。
  他们唱得很生涩,但当唱到“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眶都红了。
  在东京的战犯法庭上,左南萧的相机记录下梅汝璈法官庄严的神情。
  当审判长宣读对东条英机等战犯的判决时,旁听席上一位南京大屠杀幸存者突然放声大哭
  ——他的全家都死在那场浩劫中。
  1945年冬上海明德书店旧址
  林时推开尘封已久的店门,阳光穿过破旧的窗棂,照在蒙尘的书架上。有株干枯的茉莉花盆静静立在窗台——
  当他拂去柜台上的灰尘时,发现一本残破的《楚辞》。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林烬工整的字迹:“等修远那小子来上海,记得教他背《国殇》。”
  门外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他们正在刚清理出来的空地上玩捉迷藏。一个小女孩不小心撞到林时腿上,抬头看见他褂上的红十字,突然脆生生地喊了声:“医生叔叔好!”
  阳光暖暖地照在斑驳的墙面上,那里还留着张冠清当年用毛笔写的价目表。
  最下面一行小字依稀可辨:“胜利之日,所有图书免费借阅。”
  1945年冬香港
  窗外的维多利亚港灯火通明,庆祝胜利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十二岁的秦望趴在父亲膝头,眼睛亮晶晶的。
  “阿爸,再讲一遍干爹的故事吧!”
  秦逸兴粗糙的大手抚过儿子柔软的头发,目光投向墙上那张泛黄的照片——那是林烬和程添锦在明德书店前的合影,两人肩并肩站着,笑容明亮如初春的阳光。
  “你干爹啊......”秦逸兴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当年在上海,他宁可饿肚子也要把最后半块饼分给街上的孤儿。后来打鬼子,他救的人能从黄浦江排到外滩......”
  秦望仰起小脸:“张伯伯说,干爹的怀表永远停在下午四点十一分,那是他最重要的时候......”
  秦逸兴喉头动了动,抱起儿子走到窗前。北方的夜空下,隐约可见星辰闪烁。
  “看见那颗最亮的星星了吗?”他指着天边,“你干爹就在那儿看着你呢。”
  李阿曼端着热茶走过来,轻轻将丈夫和儿子揽入怀中:“等春暖花开,我们回上海。去明德书店,去外滩,去城隍庙......”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让你干爹看看,他们拼命守护的这片土地,现在有多好。”
  秦望忽然挣脱父亲的怀抱,跑到书桌前翻出作业本,工工整整地写下今天的作文题目:《我的英雄干爹》。
  窗外,最后一道烟花划破夜空,照亮了孩子稚嫩却坚定的脸庞。
  1946年春香港某医院
  林时坐在值班室的灯下,钢笔尖在信纸上停留许久,墨迹晕开一小片。窗外玉兰花开得正好,淡雅的香气让他想起明德书店窗台那株茉莉。
  「哥:
  今日主刀第一台阑尾切除术,患者是个与望儿同龄的男孩。切开腹膜时,突然想起你当年教我辨别药材,说当归这味药最能活血。如今我用的手术刀,倒真应了你的话——救死扶伤。
  沫沫在女子师范教书了,总带着学生去孤儿院义诊。望儿吵着要学医,整天抱着你留下的《伤寒论》装模作样——那书页边还留着你的批注,被他的小手摸得发皱。
  去岁重阳,左记者带来朔县的照片。野花丛中,你与顾安哥哥安详如眠。张哥哥在你们坟前种了两株白梅,说是『这两个混蛋最爱干净』。
  昨日整理遗物,发现你1937年藏在箱底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等望儿识字,教他背《满江红》』。这孩子如今已能背全篇,只是每次念到『壮志饥餐胡虏肉』,总要问『干爹真的吃过鬼子肉吗』,惹得秦哥举着扫把追打。
  香港的春天来得早,维港的船笛声日夜不息。我总想着,若你还在,定会叼着烟卷说『这汽笛比鬼子的炮声好听多了』。
  对了,明德书店重开了。杜老的孙子从牛津回来,特意留着你当年常坐的那把藤椅。窗台新栽的茉莉结了花苞,开春应当很香。
  纸短情长,惟愿梦中相见。
  ——林时丙戌年清明」
  信纸被仔细折好,连同晒干的茉莉花瓣一起装入信封。林时摩挲着信封上“兄林烬亲启”的字样,忽然听见病房传来望儿清脆的声音:“我干爹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晨光透过窗纱,照亮了案头相框里泛黄的照片
  ——二十岁的林烬正在明德书店教林时认字的相片,两人笑得那么明亮,仿佛永远活在春天里。
  1946年冬香港圣玛利亚医院
  值班室的煤油灯在寒风中摇曳,林时裹紧白大褂,钢笔尖在信纸上洇开一片深蓝。窗外飘着香港罕见的细雪,让他想起十几年前上海码头那个阴冷的早晨。
  「哥:
  昨夜梦见十六铺码头。你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衫,蹲下来给我系鞋带。我明明想抱住你哭,梦里却还是扭过头赌气——就像当年那个不懂事的臭小子。
  我好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