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回民国养弟弟 第106节
  张冠清摸黑过来,塞给她一块软木:“咬着。”转身翻出半卷纱布,“到时候叫我。”
  孕妇含着泪点头,月光照在她隆起的腹部,像照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
  第四天凌晨,船终于靠近保德渡口
  一个穿学生装的姑娘突然拦住他们:“先生!能不能...买下我?”她扯开衣领,露出烙印的“娼”字:“只要五块大洋...我不想被卖进妓院...”
  林烬的手按在怀表上,金属外壳硌得掌心发疼。张冠清已经摸出手术刀,却被程修远拽住衣角。
  少年脱下破棉袄裹住姑娘,从贴身处掏出林烬给他的干粮:“姐姐,吃。”
  那姑娘裹着程修远的破棉袄,林烬看着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姑娘,她的学生装早已破烂不堪,领口被粗暴地撕开,露出锁骨上烙着的“娼”字
  ——焦黑的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爬在她苍白的皮肤上。
  “你叫什么名字?”林烬的声音很低,却压不住那股冷意。
  “我……我叫沈知微。”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圣约翰大学的学生……日本人打进上海时,我和同学走散了……”
  她没再说下去,但林烬已经懂了
  一个落单的女学生,在这世道会遭遇什么,不言而喻。
  张冠清冷笑一声,从医药箱里摸出碘酒,粗暴地拽过她的手腕消毒:“烙印谁给你烫的?”
  沈知微疼得发抖,却没缩手:“虹口的……日本商行。”
  林烬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他解下怀表,指尖摩挲过表盖上的弹孔
  ——那里还有程添锦的血。
  “跟我们走。”他简短地说。
  沈知微猛地抬头,眼泪砸在甲板上:“我、我没有钱……”
  程修远突然把《楚辞》塞进她手里:“林哥教我的——‘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少年顿了顿,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个笑,“不要钱。”
  张冠清已经扛起医药箱往舷梯走,头也不回地骂:“磨蹭什么?等着抓娼妓的巡捕来请你们吃饭?”
  雾散了。
  凛冽的北风卷着黄河的泥沙呼啸而过,刮得人脸颊生疼,渡口边的枯苇丛簌簌作响。
  林烬解下自己的羊毛围巾,递给沈知微:“先盖住。”他的声音低沉,在寒风里显得格外清晰,“以后再想办法去掉痕迹。”
  沈知微接过围巾,手指微微发抖。
  羊毛粗粝的触感让她想起虹口商行里那些日本兵的笑声,滚烫的烙铁压下来时,他们也是这样笑着的。
  她将围巾紧紧缠在脖颈上,布料磨着伤口,疼得她眼眶发红,却死死咬住嘴唇没出声。
  张冠清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幕,突然开口:“疼就喊出来,憋着容易发烧。”
  程修远默默递来一个水壶:“姐姐,喝点水。”
  渡口边,几个穿灰布军装的八路军战士正在检查通行证。其中一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在沈知微缠着围巾的脖子上停留片刻,又移开了。
  林烬拿过那本《楚辞》,翻到《国殇》那页——
  “带长剑兮挟秦弓”
  诗句旁,一点朱砂如血,在泛黄的纸页上格外刺目。
  程修远裹紧单薄的棉袄,仰头问道:“哥,我们去哪?”
  林烬合上书,目光投向远处连绵的黄土丘陵:“找同志们,他们会安顿好你。”他顿了顿,“你不是想读书吗?那边有识字班。”
  程修远却突然抓住他的袖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不去。”
  林烬皱眉:“什么?”
  “我不去识字班。”少年声音沙哑却坚定,“我要跟你们一起。”
  张冠清在一旁嗤笑:“小鬼,我们可不是去玩。”
  程修远没理他,只是死死盯着林烬:“你教我念的诗,给我取名字——‘路漫漫其修远兮’。路还长着,我得跟着你走。”
  黄河水在脚下奔涌,浪涛声混着远处隐约的炮响。林烬望着少年眼里那股不服输的执拗,恍惚间像看到了多年前的程添锦
  ——那时在明德书店,程添锦教林时沫沫一笔一划学写字,被小子缠着问东问西,脸上也是这副认死理的模样。
  他沉默片刻,终于点头:“行。”
  沈知微站在一旁,围巾下的烙印隐隐作痛。她轻声问:“那……我能做什么?”
  张冠清从医药箱里摸出把剪刀,咔嚓剪断一截绷带:“会包扎吗?”
  她摇头。
  “学。”
  北风呼啸,卷着沙土扑在脸上。林烬将《楚辞》塞回怀中,怀表贴着心口,冰冷又沉重。
  黄土夯成的矮墙后,几个穿灰布军装的八路军战士正在给老乡挑水。他们腰间别着老旧的手枪,枪柄上缠着防滑的粗布条,动作利落得像是在自家里干活。
  林烬站在村口的歪脖子枣树下,从怀中掏出那本《楚辞》,翻至《国殇》那页,指尖轻点朱砂标记。
  一个扎绑腿的小战士挑着水桶经过,瞥见书页,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同志,借个火?”小战士放下扁担,从兜里摸出半截卷烟。
  林烬合上书,从怀里先取出那张“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特别通行证”,指尖捏住边角轻轻晃了晃,随即收回怀中,再掏出火柴——火柴盒上印着“沧浪阁”三个褪色的小字。
  小战士眼睛一亮,凑近点火时压低声音:“卫生队往东三里,村尾打谷场,找李队长。”烟头的火星在暮色中明灭,“就说‘秦弓’的伤该换药了。”
  村尾的打谷场堆着秸秆垛,几个伤员靠坐在草堆旁晒太阳。其中一人腿上裹着渗血的绷带,正低头卷烟,手法娴熟得像在玩什么精细活计。
  林烬走上前:“李队长?‘秦弓’的伤该换药了。”
  那人抬头,露出一张被硝烟熏黑的脸,眼睛却亮得惊人。他咧嘴一笑,扯动脸上结痂的弹片擦伤:“可算来了——再不来,老子腿都要烂了!”
  张冠清已经蹲下身,三两下拆开绷带。伤口化脓严重,腐肉泛着不祥的青灰色。他啧了一声,从医药箱里翻出磺胺粉:“忍着点。”
  李队长咬住衣领,额头青筋暴起,愣是没吭一声。
  等包扎完,他抹了把汗,目光扫过程修远和沈知微:“新同志?”
  林烬点头:“路上捡的。”
  李队长哈哈大笑:“咱们120师就缺你这种会‘捡人’的!”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你俩懂医术?队里现在缺人缺得紧,尤其缺会动刀的。”
  张冠清正在给手术刀消毒,闻言冷笑:“怎么,八路也搞强征?”
  “哪能啊!”李队长从兜里掏出半块烤土豆塞给程修远,“自愿原则——不过我看这小同志,怕是赶都赶不走。”
  程修远捧着土豆,眼睛亮晶晶的。沈知微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巾边缘。
  远处传来集合哨声,李队长撑着草垛站起来:“今晚有行动,你俩先跟着卫生队转移伤员。”他指了指村东头,“识字班也在那儿,女同志可以帮忙教孩子们认字。”
  暮色渐沉,黄土坡上掠过一群归巢的寒鸦。林烬摸出怀表——表针永远停在了4时11分。
  “走吧。”他收起怀表,看向远处山峦起伏的阴影,“路还长。”
  崎岖的山路上,李队长拄着树枝削成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黄土坡被夜露打湿,踩上去又滑又硬,程修远几次差点摔倒,却始终紧抱着那本《楚辞》,像是抱着什么护身符。
  沈知微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围巾下的烙印被汗水浸得刺痛。她突然快走几步,声音轻却坚定:“林先生,我也想学学急救。”
  走在前面的张冠清头也不回地冷笑:“到时候全是血哦——肠子流出来的见过没?脑浆溅地上的怕不怕?”
  程修远突然插话:“我躺过死人堆,还怕这个吗?”他脏兮兮的脸上透着股狠劲,“日本人扫荡后的村子……蛆虫从人眼眶里爬出来的样子,我都记得。”
  李队长猛地回头,上下打量着这个瘦小的少年:“哟,不错啊这小子!”他拍了拍程修远的肩,差点把少年拍个趔趄,“够种!咱们卫生队正缺你这种胆大的!”
  林烬始终沉默地走在最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表盖上的弹孔边缘已经磨得发亮,像是被摩挲过千万次。
  山路转过一个陡坡,眼前突然出现几孔窑洞。洞口挂着染血的绷带当门帘,两个小战士正蹲在河边洗纱布,结冰的河水把他们的手冻得通红。
  “到了!”
  李队长掀开绷带帘子,浓烈的血腥味混着草药气扑面而来。窑洞里躺着二十多个伤员,有人正在高烧说胡话,有人腿上的绷带渗着黄脓。
  角落里,个戴眼镜的女卫生员正用树枝在地上教几个小娃娃写字
  “抗日”。
  沈知微的围巾突然被拽住。
  一个缺了条胳膊的小战士仰头看她:“同志,你识字不?能不能……帮我给娘写封信?”他另一只手捏着半截铅笔头,指缝里还沾着血痂。
  张冠清已经蹲到重伤员身边,镊子夹着酒精棉球直接按在腐烂的伤口上:“看好了小鬼!”他对程修远咧嘴一笑,“这叫清创,疼起来能要人命——敢试试不?”
  程修远咽了口唾沫,却梗着脖子凑过去:“有、有什么不敢的!”
  林烬站在窑洞门口没进去。
  暮色笼罩着黄土高原,远处传来隐约的军号声。他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永远停格的时针分针下,“程林氏”三个字在暮光中微微发亮。
  李队长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旁,递过来半根皱巴巴的香烟:“听老杜头说,你见过四行仓库的旗?”
  林烬接过烟,火柴划亮的瞬间,他眼底映出跳动的火光:“嗯,旗没倒。”
  就像现在,这群伤痕累累却仍在教识字、救伤员、写家书的人。
  寒风呼啸,月光被云层割裂成碎片,洒在崎岖的山路上。
  担架队在山脊上艰难前行,草绳扎成的简易担架咯吱作响,上面的伤员脸色惨白,呼吸粗重。
  “停下!他伤口裂开了!”
  张冠清突然喝住队伍,蹲下身一把掀开盖在伤员腿上的破棉被——绷带已经被血浸透,黄脓混着血水往外渗。
  “操,感染了!”
  他骂了一声,从医药箱里翻出最后半瓶磺胺粉,转头瞪向卫生队的小战士,“愣着干嘛?按住他!”
  伤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战士,疼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沈知微立刻跪到他身旁,解下自己的围巾叠成块塞进他嘴里:“别咬舌头!”
  张冠清的手术剪干脆利落地剪开腐肉,脓血溅在他袖口上。他没停顿,镊子夹着酒精棉球直接捅进伤口深处——
  “啊——!!!”
  伤员的惨叫惊飞了夜栖的乌鸦。
  程修远抱着刚捡来的枯树枝跑回来,正好撞见这一幕,脸色一白,却硬生生站住了没跑。
  “小鬼,过来!”张冠清头也不抬,“扯住绷带两头,我打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