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回民国养弟弟 第104节
  「不孝子林烬叩首」
  他写完最后一个字,笔尖在纸上顿住,墨迹晕开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窗外,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林烬将信封好,轻轻放在程添锦的书桌上,用那方青玉镇纸压住。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充满回忆的公馆,红烛燃尽的烛台,并蒂莲的茶盏,屏风上的雕花,还有床上那人常盖的绒毯……
  ——仿佛要把每一寸都刻进脑海里。
  然后,他戴上怀表,转身推开门。
  晨光微熹中,顾安的车已停在公馆外,引擎声低沉如呜咽。
  林烬没有回头。
  他知道,有些路,必须一个人走。
  就像有些誓言,生生死死,永无绝期。
  ——
  晨雾笼罩着黄浦江,远处的汽笛声低沉悠长,像是某种无言的告别。
  顾安的车在码头停下,引擎熄火后,车内陷入短暂的寂静。林烬望着窗外忙碌的码头工人,半晌才开口:
  “可以的话,帮我照顾好林时他们。”
  顾安没说话,只是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在车内弥漫,模糊了他的表情。但林烬知道
  ——这是他的默认。
  两人下车时,码头的冷风扑面而来。林烬紧了紧衣领,怀表贴着心口,冰凉又沉重。
  可当他抬头,却看见张冠清和杜老站在不远处
  张冠清背着医药箱,脚边还放着一个行军包,见他来了,直接走过来往他胸口捶了一拳:“看什么看?老子跟你一起去。”
  林烬一愣:“你……”
  “你什么你?”张冠清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就你这德行,没人骂着点,指不定哪天就犯浑。”
  林烬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个极轻的笑。
  杜老拄着拐杖站在一旁,苍老的面容在晨雾中显得格外瘦削。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本《楚辞》,塞进林烬手中。
  “翻到《国殇》那页。”杜老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书脊某处轻轻一叩。
  林烬翻开,见“带长剑兮挟秦弓”的字旁,有个极淡的朱砂点——正是120师某卫生队的接头暗号
  林烬的指尖微微发抖。
  杜老拍了拍他的肩,声音沙哑:“书店我会守着,等你们回来。”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胸腔
  “回来”
  多么奢侈的词。
  林烬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了这位老人。杜老的骨架单薄,却撑起了无数个风雨飘摇的夜。他闻到了老人身上熟悉的墨香和陈茶的气息,喉咙发紧:“……保重。”
  杜老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两下
  “活着回来。”
  远处,轮船的汽笛再次拉响,催促着乘客登船。
  顾安把通行证和船票塞进林烬手里,忽然说:“程家父母那边,我会定期去信。”
  林烬看着他,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句:“多谢。”
  张冠清已经拎起行李往船上走,回头不耐烦地喊:“磨蹭什么呢?等着日本人来送你啊?”
  林烬最后看了一眼上海
  这座承载了他太多悲欢的城市,转身迈向甲板。
  江风凛冽,怀表在胸前微微发烫,仿佛那个人在冥冥之中,给了他最后的勇气。
  ——此去山河破碎,但终有重逢之日。
  第98章 1937路漫漫其修远兮
  轮船的汽笛声划破晨雾,甲板上挤满了逃难的人群。
  林烬和张冠清挤在船舱的角落里,周围是拖家带口的商人、衣衫褴褛的工人、抱着婴孩的妇人,还有几个满脸稚气的学生,手里紧攥着《申报》,头版赫然印着“南京告急”。
  一个裹着破棉袄的老汉蹲在旁边,怀里搂着个小女孩,孩子的手里捏着半块发霉的饼,正小口小口地啃着。
  老汉见林烬看过来,苦笑着解释:“闸北没了,儿子媳妇都……就剩这丫头了。”
  张冠清沉默地从医药箱里摸出一包饼干,塞到小女孩手里。
  船舱另一头,几个穿长衫的知识分子正低声争论着时局——
  “国民政府迁都重庆,这仗怕是……”
  “八路军在平型关打了胜仗!只要坚持游击战……”
  “可上海都丢了,南京还能守多久?”
  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语气里的焦灼。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突然注意到林烬怀表链上残留的血迹,眼神一凛:“二位也是从闸北撤下来的?”
  张冠清冷笑:“怎么,要查户口?”
  年轻人连忙摆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传单——“全民抗战,保卫中华”,底下还印着左联的联络暗号。
  林烬盯着那张传单,忽然问:“去哪?”
  “山西。”年轻人推了推眼镜,“找八路军。”
  张冠清和林烬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夜深了,甲板上传来压抑的哭声。
  一个穿旗袍的妇人跪在栏杆边,把丈夫的怀表扔进江里——金属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弧,转眼就被漆黑的江水吞没。
  她哽咽着念叨:“你说过会回来接我的……”
  林烬不自觉地摸向自己胸前的怀表,金属外壳已经被体温焐热。
  张冠清靠在一旁抽烟,忽然说:“程教授……如果在会不会嫌这船太挤。”
  林烬望着江面上破碎的月光,轻声回道:“他只会念叨《楚辞》里的‘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凝滞’。”
  张冠清嗤笑:“酸不死他。”
  两人都没再说话。
  夜风裹着江水的腥气扑面而来,甲板上的难民蜷缩在一起,像一群无家可归的雁。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和江水的腥气。
  林烬和张冠清靠在船舷边,冷风卷着潮湿的水汽扑在脸上。
  不远处,几个穿西装、拎皮箱的商人皱着眉,用手帕捂住口鼻,嫌恶地避开一群蹲坐在角落的工人——那些人衣衫破烂,脚上缠着草绳,有的身上还带着未愈的伤口,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啧,这帮人怎么上的船?臭死了!”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低声抱怨,拉着女伴往远处挪了挪。
  “听说闸北那边逃出来的,身上指不定带着什么病……”女伴捏着鼻子,声音却故意扬高,像是生怕那些人听不见。
  那群工人低着头,沉默地缩了缩身子,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其中一个老汉咳嗽了两声,立刻引来周围人警惕的目光。
  “看什么看?”张冠清突然冷声开口,眼神锐利地扫向那几个商人,“嫌臭?嫌臭跳江啊,江水里干净。”
  金丝眼镜男脸色一变,正要反驳,却在看到张冠清医药箱上沾着的血迹时噤了声,悻悻地拉着女伴走开了。
  林烬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烟,递给那个咳嗽的老汉。老汉愣了一下,颤抖着接过,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感激。
  “谢谢……谢谢长官……”
  林烬摇头:“我不是长官。”
  老汉苦笑:“穿得整齐的,现在都是长官了……”
  他的话没说完,船上的水手突然走过来,厉声呵斥:“你们!别聚在这儿!去底舱待着!”
  几个工人瑟缩着站起来,拖着破旧的包袱,踉踉跄跄地被赶向阴暗潮湿的底舱。老汉临走前,偷偷把那半包烟塞进了怀里,像是藏起什么珍宝。
  林烬盯着他们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怀表。
  张冠清冷哼一声:“妈的,这世道……”
  正说着,船舱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被几个船员拦下,婴儿哭得撕心裂肺,妇人脸色惨白,嘴唇干裂,显然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
  “你这孩子哭得这么凶,是不是有病?”船员厉声质问,“有病的不准上甲板!”
  妇人慌乱地摇头:“没有!没有病!他只是饿……”
  “饿?谁知道是不是瘟疫!”旁边一个穿貂皮大衣的太太尖声插话,“赶紧把他们赶到底舱去!”
  船员粗暴地推搡着妇人,婴儿的哭声更加凄厉。
  林烬眼神一沉,正要上前,张冠清已经大步走过去,一把推开船员:“滚开!”
  他直接掀开婴儿的襁褓检查,随后冷冷扫了一眼那个穿貂皮的太太:“孩子没病,只是饿的。您要是怕瘟疫,不如自己跳江,一了百了?”
  太太脸色铁青,却不敢再吭声。
  张冠清从医药箱里摸出一小包奶粉——那是他原本留着应急的,塞进妇人手里:“兑水喂他,别太浓。”
  妇人愣住,随即扑通一声跪下,眼泪砸在甲板上:“恩人!恩人……”
  张冠清皱眉,一把将她拽起来:“别跪,这世道……跪也没用。”
  林烬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