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呵斥声惊得宋迎心一跳,触及永昭帝愠怒眼眸,更是慌忙撇开视线,恨不得将头埋进砚台。
这狗皇帝今天吃错药了?平日里把他那些破奏章当宝贝疙瘩似的防着,今天居然主动叫人来御前磨墨?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算了算了,碍于目前工作待遇实在太好,宋迎直接把职业素养拉满。
手上速度骤然加快,力道均匀,姿态标准,极其专业。
然而,宋迎不知道的是——
永昭帝的怒火,在她低头的瞬间,已然变了味道。
他的视线,从她惊慌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了那只不停转动的手上。
那四根手指葱白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莹白,像上好的羊脂玉。
偏偏是这样一双手,握着粗粝的墨锭,在他面前一圈一圈地转动。
细嫩的肌肤与漆黑的墨锭形成反差。
一种诡异的靡丽感,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尤其是那根微微上翘的小拇指,有意无意地,一下又一下地,拨动着他心弦。
永昭帝的喉结,似是痉挛般,滚动了一下。
她站着,他坐着。
她低着头,温顺得像一只毫无防备的羔羊,对他内心那些肮脏的念头一无所知。
而他,正在肆无忌惮地看着她,肆无忌惮地闻着她的气味。
她站在雕柱旁时,闻不到。
她挪到御案前时,还是闻不到。
直到此刻,她奉命磨墨,终于站在了他身侧。
那股气息,终于丝丝缕缕地钻入鼻息。
——终于闻到了。
永昭帝闭了闭眼,几乎要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她手上,描摹着她每根指节,在想着:
若她手中握着的不是这冰冷的墨块……而是别的、更滚烫的东西,又会是何种光景?
这个念头瞬间烧得他口干舌燥,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天色渐晚,殿内烛火摇曳。
昏黄的光晕,恰好落在宋迎低头时,露出的那一截皙白的后颈上,像是瓷器上刷了层蜜。
他还是有些不满,她站得太远了。
一股更加凶猛的、原始的冲动,狠狠撞上了他的理智。
——想扑上去。
——想用牙齿磨蹭
那片脆弱的肌肤。
“咔嚓!”
有什么东西断了。
宋迎猛地一惊,愕然转身。
却直直撞进了一双野兽般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浓稠的欲望,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被硬生生折断的朱笔,从他指间滑落。
宋迎:!
她的心脏,在那一瞬间,漏跳了半拍。
她知道那是什么眼神。
那是捕食者盯住猎物的眼神,是最原始的欲望。
但这个世界的她,才十六岁。
还未嫁人,便是什么都不应该懂,也必须是什么都不应该懂。
她要是被看穿了,麻烦就大了。
宋迎眨了眨眼,那双惊恐的眸子瞬间被茫然无辜所取代,露出了一个怯意疑惑的表情。
这堪称奥斯卡影后级别的表演,终于让那头失控的野兽找回了一丝理智。
永昭帝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要掩饰方才的失态。
他借机发作,“放肆!君前失仪,还不给朕——下去!”
“滚”字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宋迎也愣住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要提早下班的节奏啊!
心里算盘打的噼啪响,挨一句骂换一个早退,这买卖,血赚!
掩去眼底狂喜,宋迎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望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永昭帝靠在龙椅上,既是如释重负,又是无尽空虚。
他闭上眼,身体里那股刚刚被强行压下的燥热,再次叫嚣起来。
他正烦躁不堪,但殿门口的一席话,又让永昭帝身心紧绷起来。
宋迎今日散值的早,刚走到殿前,就被一道身影怯生生地拦住了去路。
她认得对方,那个姓傅的姑娘,据说是权臣高伯深安插进来的眼线。
两人当值也常见面,但都默契地维持着疏离的客气。
傅兰月总是垂着眼,而宋迎,则根本不想与任何麻烦扯上关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宋迎脚下刚要错开,那人却先开了口。
“宋姐姐。”
宋迎疑惑回头,“傅姑娘有事?”
感受到宋迎略显生硬的态度,傅兰月咬了咬下唇,从怀里掏出一物,捧在手心。
“这是……前几日我在庑廊下捡到的。思来想去,宫里也没旁人,便是姐姐落下的了?”
是一枚珞子。
浅绿色的。
殿内,永昭帝闻言呼吸一滞。
宋迎神色微怔,下意识地伸手探了探自己的衣袖——
果然空空如也。
想来是哪日走路太急,不慎遗落了。
“……多谢傅姑娘费心。”
她伸手接过,将珞子收进了怀里。
不对——
不对——!
她的珞子分明还在自己身上!
永昭帝从贴身衣袋里抓出那枚浅绿绳结,由于针脚不好,看上去还有些粗糙。
那是他为了嗅闻她气味,而偷偷留下的珞子。
第14章
宋迎只当那珞子是自己不小心才落下的。
尚未回身,迎面便撞见了润德公公。
她矮身行礼,却听身后的傅兰月补了句:
“宋姐姐,这珞子里的纸条……我已经替你扔了。你可千万,别走错了路。”
傅兰月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润德公公听见。
宋迎:?
她还未开口,身后傅兰月戏份已经做足,身子软得跪了下去,哭得梨花带雨。
“公公救我!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声泪俱下,每句话都像排演了千百遍,“是宋姐姐……她、她私下打探圣上喜好,还命奴婢……与宫外之人传递信物……奴婢怕事情败露,这才想劝她悬崖勒马——!”
一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却把“私相授受”、“勾结外臣”、“刺探君情”几顶大帽子扣在了宋迎头上。
润德公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殿内,永昭帝姿势未变。
他摩挲着那枚珞子,指腹下的丝络温软,一如其主。
他静静地听着。
听着那个傅氏,如何编织拙劣的谎言。
听着润德越发凝重的呼吸声。
也听着……唯一清晰的、平静的,宋迎的心跳声。
她,不怕。
永昭帝眸色倏地,暗了下去。
——此刻,这枚证物,正躺在他掌心。
一瞬间,永昭帝便洞悉了所有关窍。
这是一场局。
这是一场早就设好,等着宋迎一头撞进来的局。
高伯深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身边不起眼的小宫女?
滔天怒火未及宣泄,更为阴冷的寒意擒住了他。
是后知后觉的,连他自己都鄙夷的心虚。
永昭帝骤然意识到,若非自己一时兴起,行了这桩荒唐事,怎么会被人瞅准破绽,令她被人蒙害?
是他,抽走了她自证清白的底牌。
是他,让她陷入了这般百口莫辩的境地。
凤眸在瞬间掀起骇浪,却又被他死死压下,沉入寒潭。
他不能出去。
一旦他拿出这枚珞子,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要他承认,自己对一个宫女存了绮念,甚至卑劣到暗中窃取她的私物?
他正烦躁,那道声音又钻入他耳中——
漫不经心的、懒洋洋的、略带嘲弄的,像是裹着层薄薄的糖霜,又甜又带刺。
“润德公公,既然傅妹妹言之凿凿,不如就请陛下圣裁?”
她竟然,主动要求把事情闹大。
是笃定他会为她主持公道吗?
这没来由的信任,劈头盖脸泼下来,蕴生出一丝快意。
他笑了。
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爬上唇角,浸透了眼底墨色。
殿外,润德公公想打个圆场和稀泥:“宋小姑娘,兹事体大,不如……”
“不必。”
门开一线,泄出的不是光,而是深重的昏暗。
永昭帝负手立于门内,明黄袍角在门风中翻飞。
单单一道影子,就让周遭冷了三分。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径直落在了宋迎脸上。
眸光翻涌,幽暗深处却藏着一簇星火,似是安抚般,燎了一下。
“将那枚珞子,呈上来。”
随即,视线一转,暖意抽离。
“傅氏,”他问,“你说,纸条被你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