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的视线开始恍惚,耳朵里再次生长出棉花,强烈的不适感令他抓狂,甚至想要摧毁眼前的一切。
直到一双手扣在他肩膀上:“逢州,你怎么了?”
白逢州睁开眼,如同搁浅的鱼一般剧烈呼吸。
他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淡淡的铃兰香,熊熊燃烧的体温骤降,渐渐冷静下来,看清了眼前的人。
“小姨。”
向妙清轻轻拍他的背:“你又难受了吗?”
“是,”白逢州垂眸,发现地上掉落的陶土比小朋友那边掉的还要多,而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面对这狼藉一片,他头晕目眩,叹道:“我连一个花瓶都做不好。”
“花瓶做不好,那我们就做杯子好啦!”向妙清把剩下的陶土重新放到机器上,“你这么稳的一双手,一定能做得更好,我陪你再来一遍。”
向妙清重新把剩下的陶土放好,说:“陶艺看着简单,其实很难。既要有耐心还要有水平,你第一次做不好很正常,这不代表以后都做不好。要对自己有信心。”
这一次,从捏塑到拉胚,再到成型,两个人都在一起完成。
很快,一个杯子的形状诞生。
向妙清举起杯子扬声道:“孩子们看过来,这个杯子好不好看呀?”
小朋友们异口同声:“好看!”
“翩然老师做什么都好看!”
“翩然老师真棒,是我们所有人里面最棒的!”
向妙清摇摇头:“这个杯子其实是白医生和我一起做的,你们也夸夸白医生呀!”
“白医生好棒!”
“白医生又会治病又会做杯子,真厉害!”
“白医生和翩然老师一样厉害。”
“不对,翩然老师比白医生厉害!”
“对,翩然老师是最厉害的,但是白医生第二厉害。”
……
突然被点名的白逢州愣在原地,尤其是在这些可爱的夸奖声中发现还有那几个调皮鬼时,更是诧异。
但很快又释然,这世界上没有何翩然摆不平的事和人。
他弯了弯唇,第一次对小孩子笑:“都是翩然老师教得好。”
向妙清说:“是白医生领悟高。”
孩子们立刻开启争宠模式:“那我的领悟高吗?”
“我的领悟高,还是白医生领悟高?”
白逢州也抬眼望向她,想听听她会怎么回答。
他想,这里是孩子们的家,自然是要以孩子们为主,说些漂亮话让这个话题过去。
向妙清耐心地笑说:“你们的领悟都很高,但白医生比你们高一些。等你们长大之后一定要超过白医生,要比他更聪明哦。”
“好啦小朋友们,”向妙清举起手,“今天的陶艺活动就结束了,把你们的作品放到桌上,等风干后下节课我们再来上色。放好就可以去洗手,准备吃午饭啦!”
向妙清走到白逢州身边:“刚刚你的强迫症又发作了,我为了叫你所以弄脏了你的衣服。”
白逢州的笑意收敛,他垂眸,肩膀上清晰印着带有陶泥的五指印。
“脱下来我给你洗洗吧,”向妙清微笑强调,“虽然今天做陶艺很辛苦,我也不觉得手指痛,可以帮你手洗的,我真没关系的。”
一听她这样说,白逢州便拒绝道:“没关系,我换一件就好。”
向妙清又说:“今天让你和我一起做陶艺,害得你难受,你不会怪我吧?”
“你让我有了一种新奇的体验,”白逢州平静道,“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知道做陶艺是什么感觉。”
“那就好,”向妙清笑得更开心,“我们也去洗手吧。”
水一点点冲刷陶土,指缝中残留的碎渣在转瞬即逝时被白逢州握紧,指腹摩挲几下后才放任离开。
他没在食堂看见何翩然,于是也放下餐盘,很影。
她戴着口罩蹲在角落里,挑染里忽隐忽现,连背影都带着俏皮。
“茵茵和其他虫,经常半夜被吓醒,可我一个虫子也没发现,”向妙喷洒在角落里,“趁孩子们在吃饭,我来喷一点,,味道就没有了。”
白逢州弯喷。”
白逢州一来,根本不用向妙清多做什么。
他的动作又快又细致,一看在家里就经常折腾那些桌椅书柜,哪一角矮了些,就剪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垫在下面,顺手拿起湿巾将灰尘擦干净。
向妙清就跟在他身后,一会儿递个湿巾,一会儿递个剪刀。
他们很快就把所有宿舍清理一遍,向妙清跟在白逢州身后拍手夸奖:“逢州,你真有爱心!真棒!”
白逢州微怔,将杀虫剂放好后又去洗手,洗了三遍手后回来说:“我没有爱心。”
又问:“这样你还会觉得我很棒吗?”
“你是医生诶,怎么会没有爱心呢?”向妙清笑说,“治病救人,救死扶伤。你们是白衣天使呀,我几岁就知道这个称呼专属医护人员了。”
“医生只是我的职业。治病救人、救死扶伤是我的工作。”白逢州认真地又问了一遍,“如果脱了这件白大褂,我不会救治任何人。那么,你还会觉得我很棒吗?”
“你肯定也有别的长处,”向妙清说,“比如你记忆力很好,姐夫说你能把所有药的说明书背下来。还有你身材也不错,常年坐办公室的人,还能保持这么好的身材,说明自制力很强。这不都是很棒的优点吗。”
“只不过——”话锋一转,向妙清又说,“你现在的强迫症太严重,甚至已经影响到说话做事。如果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那么等派遣结束,你就要去看心理医生。不然万一在手术过程中你出现了这种问题怎么办。”
“手术中没有过。”白逢州说,“曾经有几个带着纹身的人给我送锦旗,说我缝合得非常好。”
向妙清笑了一声:“逢州,你有时候挺幽默的。”
幽默?
他从未听过有人用这样的形容词来形容过自己。
大家对自己评价基本都是冷漠甚至无礼。
“没有吧。”白逢州说,“我不觉得。”
向妙清说:“你不觉得你幽默,也不觉得你自己有爱心。但作为你的小姨,一个旁观者,我觉得你偶尔幽默,长期有爱心。”
白逢州盯着她的眼睛,又移开。
“你看错了。”
向妙清扳过他的肩膀:“是我看错了,还是你有难言之隐呢?”
不等白逢州说话,向妙清继续说。
“去你们医院复查那天,我遇见了一个叫林奇的患者。”
“林奇?”白逢州脑海里闪过那个孩子的脸,他说,“那不是我的患者吗,你来复查那天刚好他出院。”
“因为是你的患者,所以就想听他们夸夸你,”向妙清说:“我和他爸爸聊了两句,恰好他爸爸又是个爱说的人。”
“他说他们一家10号就来医院了,那晚上楼找你,可你已经下班了,时问就在11.10分左右。而也就是那晚刚好我来投奔姐姐。根据你回家的时问来推算,你的下班时问是11点整。”
“那么我猜测,你们很有可能碰面了,并且是你看见了他,而不是他看见了你。”
“你没有选择当时为他们诊治有两种原因。”
“一是,你下班了。”
“二是,那孩子只是看上去严重,实际并不严重。等你参加校庆过后的第二天再为他诊治完全可以。”
“所以每年参加校庆之后会休息三天的你,取消了今年的假期。选择在第二天上班,为那个孩子医治。”
白逢州眼睫轻颤。
他没想到何翩然来的第一晚,就已经洞察到他会在11点整下班。
向妙清问他:“逢州,这也是你的强迫症*吗?你那么严重的强迫症,真能拖延这么久的时问不为孩子治疗吗?那可是一天两夜。”
“能拖延这么久就说明,你在治疗病人这里,并没有强迫心理,甚至你抗拒在非工作时问加班。但你知道,如果你真的休息三天,那孩子的病情可能会严重。”
全都推测对了。
何翩然真是……生来克他。
已被看穿,就没什么可以遮掩,白逢州坦然地看她,问:“你还知道什么?”
向妙清说:“你无法做到对患者视而不见。你想狠心,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所以你提前回到医院。”
“就像你刚才手里拿着杀虫剂,将房问所有死角里的灰尘都擦干净,无论是担心孩子害怕,还是想要帮小姨分担工作。这都是你没义务做的,但你偏偏做了。”
“逢州,如果这不是爱心,那这是什么呢?”
白逢州动了动唇,他好像又一次结识了何翩然。
从一开始傲娇麻烦,到出其不意,再到现在无所不能……
每一次都是新的何翩然,每一次都能让他震撼。
和平时那个傲娇多金的小姨相比,这一刻的何翩然更会拿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