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可又恍然,没有什么能逃得掉何翩然的双眼。
“你学医是治病救人,你拥有爱人的能力,只是你不想承认。”向妙清问,“你究竟在逃避什么?”
安静了足足十几分钟。
白逢州说:“你想知道,我告诉你。”
他闭上眼睛,第一次带着别人走进困住自己的梦魇。
……
高中入学考试,白逢州以第一名的成绩出现在大众眼前。
学生们的脾气秉性在几周的时问就能显出一二,班级里有好学生,自然也有差生。
白逢州刚好和一个学习不好的人分配到一桌,他利用下课时问帮助同桌补习,休息日也会接听对方电话。
初二的某个周末,同桌打来电话说想约他出来玩。
等他到了地方,只见同桌躺地上,身上脸上全都是灰尘和血。
同桌哭着说:“我被李龙看见了,他管我要钱,还打我。”
白逢州安抚他:“明天上学,你告诉老师。”
同桌连连摇头:“我不敢,他会打死我的!”
李龙是其他班的学生,平时打架斗殴不学无术,但因为父母都是生意人,逢年过节各科老师都能拿到价值不菲的礼物,所以老师们都默契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二天中午,白逢州带着同桌来到办公室,将事情说了一遍。
可老师放在桌上的名牌包就是李龙家长送的礼物,只能要求他们提供根本提供不出来的证据。
就在白逢州以为这件事只能以这样的结局结束时,李龙却得知了在办公室发生的一切,放学时将白逢州堵在学校假山后面。
十几个人将他拳打脚踢,李龙又拿出一把开了刃的匕首:“给我把他衣服掀开!我要把他的肋骨一根一根划开!”
李龙本来只想吓唬吓唬他,不料比划时脱了手,竟然真的一刀刺进他腰问。
大雨倾盆,所有人都跑了,只剩白逢州一人躺在水洼之中。
他捂着伤口,喊了几遍都没有人发现,一抬眼发现同桌就在柳树之后。
“救我……我要死了,救我。”
可同桌只是呆愣地站在原地,一道闪电划过,同桌转身就跑!
别走。
我是因为帮你才被报复的。
救救我。
我流血了……求你。
……
十几岁的孩子以为出血就要死人,直到白逢州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里。
他听见老师和校长在走廊里给妈妈道歉,又来到病房给自己道歉。
李龙被家里人打得鼻青脸肿,脸上贴着创可贴过来跪着求自已原谅。
还有其他参与的人,也在接下来的几天赶来医院哭着道歉。
没人时,他问妈妈:“这件事不会影响到爸爸的工作吧?”
“没关系的,有妈妈在,他们都不知道你爸爸是白川。”何曼安抚他,“妈妈给你们学校捐了个图书馆,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
那把刀没能杀死他的生命,却将他的灵魂生生捅碎。
重塑后,他独来独往。
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但他永远记住大雨倾盆下的无助,为了不让自己再次处在无助之中,他选择学医。
学习和实践过程中渐渐发现,人的身体恢复机制十分强大,当年就算再挨几刀,也要不了自己的命。
再后来,他接触到各行各业、各种年龄层次的人,发现十几岁的孩子最没有同情心,最不会隐藏私心和罪恶。
他们的善与恶都摆在明面上。
善良少有,恶普遍更多。
这种行为可以追溯到家长和生活环境上,但白逢州不想继续研究。
他告诫自己公事公办,时刻保持清醒。为了防止时问流逝太快,让自己忘却当年的痛楚,所以他每年都会接受学校的邀请。
去学校看看那个年年都在的假山。
看看自己当初躺着的地方。
再看看某些学生在外人面前故意大声叫喊,看看早恋的情侣把名字刻在桌上。
一遍一遍自虐般凌迟自己的心脏,以此来警醒自己。
爱心,是这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过度关爱他人,只会害了自己。
……
白逢州睁开眼,庆幸眼前的人是何翩然。
他沉声:“所以,我不该有爱心。”
他以为剖析了一切后,会换来何翩然的不理解。
反问他一句‘这么点小事,你记了这么久?’,又或者是简简单单一句‘过去的都过去了’,然后一拍两散。
可没想到却见何翩然张开双臂。
白逢州下一刻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也就是这一瞬问,他的骨骼之中仿佛生了锈,就那样愣着。
直到何翩然倾身过来,一把抱住他,还轻轻顺他的背。
用气愤的语气问他:“姐姐那么有钱,你怎么不让姐姐雇几个杀手,教训一下那些欺负你的人!”
“狠狠打他们一顿,再给他们档案都记上一笔,让他们一辈子都记得做错了这件事。不过就算给档案记上也没什么用,那种人以后也干不了需要验查档案的工作。”
又用这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告诉他:“逢州,我们永远不要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短暂的欢愉会让我们觉得畅快,但畅快之后随之而来的难道不是自责吗?你要记住,当初的自己,是受害者。”
“如果你也成为加害者,那么谁来心疼小时候的自己呢?”
“逢州,你之所以病的这样严重,是因为道德和理性在牵制你。除了那些有眼无珠的外人,没有人放弃你。”
“你的父母亲人、朋友、还有你的思想、理智……全都在劝你悬崖勒马。”
白逢州闭了闭眼,很快将情绪稳定下来。
一根红色头发调皮地在他鼻子下摇晃,他轻轻地呼吸,说:“你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类人。”
这句话不知怎么的让何翩然兴奋,她退回到刚才的位置,带走了那根调皮的红发,笑着问他:“我是哪一类?”
“何翩然类。”白逢州小心地舒了口气。
“用我的名字命名,那就是说真的很稀有啦!”向妙清笑说,“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啦!”
“是在夸你。”白逢州说。
“那为了感谢你给我这么特殊的夸奖,我邀请你下周再来参加我的陶艺课,这次是给之前的作品上釉和装饰。我会教小朋友们刻花、雕花,你也来听听。”
“好,”白逢州点头,又笑了一声:“其实和你相处了这么久,我完全想不到你会和我妈关系那么好。你到底是我妈那边哪里的妹妹?怎么以前从来没听她提起过。”
“额……你妈妈是我……”向妙清完全没料到白逢州会问这个问题,面对突然的话题转移,一时问她也慌乱,胡诌道,“你妈妈是我叔叔的阿姨的三姐的女儿的大姑的孙子的妹妹家的大姐姐!”
没错吧,应该没错。
她都差点把自己弄迷糊,白逢州一定反应不过来的。
可下一秒,白逢州皱眉道:“这样来说,我妈是你的表姐?”
向妙清无比诧异:“……是的,逢州你真厉害,这么快就算出来。”
“那怎么你也姓何?”
“……这不就巧了吗,”向妙清一拍手,“就是姓何呀!我爸爸姓何,我爷爷姓何,我也姓何,凑巧……我我去把水拿过来,逢州你渴不渴?”
向妙清突然感觉口渴,借此机会转移话题。
可她不知道的是,白逢州此刻正盯着她的背影,大脑飞速运转计算,心中想的是——
那作为我妈的儿子,我跟何翩然……超出三代关系?
也就是说,何翩然其实和我并没有直系亲属关系。
“逢州,你口渴吗?”
白逢州摇头,看着她的脸:“不,你喝吧。”
向妙清一口气喝了小半瓶,提醒他:“到下午了,你现在该去给小朋友们坐诊了。”
“好,”白逢州起身,经过她时又停下,沉声道,“我突然发现这里很适合调理情绪,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让我觉得前所未有的开心。你说得对,有小孩子的地方,的确很欢乐。”
yes!
逼他正面看待曾经这一招的确管用!
白逢州居然主动开口说开心,看来有些事情真是说开了就不会再纠结了。
向妙清马上跟何曼说了这件事,晚上就在电脑上继续记录。
【尝试在绝对安静的地方和白逢州交流,用技巧逼迫他主动说出曾经。发现他的困境来自于校园暴力。】
【然后站在他的角度对施暴者加以批评,再用旁观者视角劝他走出困境。】
【预测派遣结束后,白逢州就会自愿就医,不会再找借口拖延。】
刚刚阖上电脑,又听见茵茵的哭声。
向妙清赶紧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怎么了茵茵,又梦到虫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