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千禧还真不好说,孙秀温吞得很,金玉署又是个非常忙的地方,若高士曹升官了,谁接替他的职位呢?
她还在犹豫呢,萧臻简轻笑一声,“怎么?有胆子大着肚子逃离安国公府,千里迢迢来见朕,没有魄力接下这担子?”
千禧傻了眼,错愕不已,“还可以这样?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当这个官?”
“呵呵!想得美,除了考取功名,又没有功绩,朕无法给你
封个诰命,但你作为江祈安最亲近的人,承袭他的心血,推动他的定下的计划,未尝不可。”
“没有官职仍有威慑的人很多,你不是见过潘雪聆嘛,怎么没习得几分狡诈?”
千禧恍然醒悟,的确如此,潘雪聆充其量是杨玄昭的母亲,连几分母子情分都没有,仍把杨玄昭握在手里,当棋子用。
她还没思考清晰,便听皇帝道,“你最好能做出点成绩,留下美名,说不准编修新法,还能有你们金玉署的一席之地。”
千禧登时心绪飞扬,抿着嘴,不敢表现得太猖獗,“陛下圣明!”
“朕会给你派个酒囊饭袋的钦差,领一道密旨,穆如光自会听你调令。”
“陛下圣明!”
“什么时候出发?孩子是在梁京生,还是回岚县去生?”
忽然问道启程日期,千禧愣了一瞬,犹犹豫豫地问,“陛下,那我可以见江祈安一面吗?”
萧臻简也犹豫了,江祈安的近况并不好,若是让她看见了,会不会心生怨恨?又或是让江祈安看见她怀着孩子千里迢迢来此,江祈安更会心生怨恨,毕竟江祈安现在已经不愿跟他说话了。
让人知晓他对江祈安有所动作,必定会有人喋喋不休,苦苦相逼。现在的梁国最好无事发生,哪怕是假象也好。
萧臻简道,“会有再见的一日。”
千禧的心还是沉了下去,双眼在不经意间已是朦胧,她颤着声道,“嗯……敢请陛下不要让他受太多苦,岚县的百姓需要他。”
萧臻简与她商量出了一个由头和离开时间,离开时,千禧还是放不下,请求皇帝,“陛下,能否给江祈安尝尝岚县的大米?”
萧臻简答应了。
“再给他一件冬衣?”
萧臻简答应了。
“再跟他说说……”
“得了,会再见的。”
千禧向皇帝谢恩,他说会再见,她就当会再见罢。
别无他法。
千里迢迢,殚精竭虑而来,回去时却坐上最为豪华马车,丫鬟,大夫,稳婆不下十人,随行还有官兵护送。
也不知徐玠走到哪儿了?
启程那日,在城外,车马队被人拦下来了。
杨玄昭立在白茫茫的雪中,只身一人,衣着干净,却消瘦了不少。
千禧早已能将他与武一鸿分开看了,哪怕外表再像,可那骨,那魂,没有半分相像。
她在人搀扶下急不可耐朝他走去,走近时,瞧见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雪几乎遮盖了他的眉与睫,她冷心冷情,只问他,“徐玠呢?”
杨玄昭找不着徐玠,深涧底下溪流松林,白雪皑皑,只能寻得些许布衣碎片,连血迹都早已被霜雪覆盖。
他找了好久。
要说他多珍惜徐玠,他从来都不这么觉得,却是连日连夜地睡不着,不甘心。
见到千禧的那一刻,他心里忽然像是与这人世间有了一丝牵绊,他想道歉的,可她问徐玠呢?
杨玄昭不知该怎么答,只是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越不说,千禧越是着急,她急不可耐地推搡着杨玄昭,“徐玠呢?我问你徐玠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千禧暴躁地推着人,冷不丁一滴温热的水液落在手背上,他哭了?他会为什么而哭?极度不安的预感,让她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她嘶声吼道,“徐玠呢?”
“找不着。”杨玄昭没意识到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千禧的心却随着这三个字猝然紧缩,“什么叫找不着?他去哪儿了你找不着?”
“跳崖了。”
千禧人傻了,“跳崖?为何要跳崖?你逼他了?”
“我没逼他!”杨玄昭顿时吼出声,“我没逼他!他自己跳下去了!我让他回来他不听,他疯了才跳崖!”
千禧在那一刻,脑子是空白的,只麻木地流着泪,热泪流过的脸颊一点点变得干燥紧绷,“你是说,他为了替我引诱你们,才跳崖的?”
杨玄昭听她渐渐冰冷的语气,心骤然一慌,“不……不是……”
千禧实在有些站不稳,好在身旁的人扶了她一下,才勉勉强强稳住身形。
为什么啊!徐玠为何要跳崖?只为了引开追兵?就这般孤注一掷?
千禧反应不过来,就这般红着眼望着杨玄昭,甚至希望他仍旧是那个爱说谎的人,都是骗她的!
二人相望良久,杨玄昭率先开了口,“千禧,你跟我回去,我派人去找,找多少日多少年都要将人找到,你跟我回去可好?”
他忽的抬起胳膊,想要抱住千禧,宛如她在安国公府的那些夜晚,他偷偷将她揽入怀中那般踏实。
千禧猛地退,再退,越退越远,“杨玄昭,我记恨你一辈子。”
哪怕徐玠是因她而死,她也要无理取闹丧心病狂地恨他。
“你最好给我早早下地狱!”
“换徐玠的命,换武一鸿的魂,哪怕换江祈安出狱,我也不想要再见到你!”
她扶着肚子,目眦欲裂地对他说出这些恶毒的话,想好了以后该如何诅咒他,该如何恨他。
杨玄昭觉得自己疯了,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追不到她,他就扑通跪在了雪地里,紧紧抱住她的双腿,“我不可能让你走,我们有婚书,有皇家赐婚,千禧,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救他出狱!”
千禧大口大口喘着气,可胸口憋闷的那口气怎么也压不下去,“岚县的义绝书不需要你同意,从没有仇人成夫妻的道理!”
“也不需要你救江祈安,你不配。”
千禧踹了人一脚,却被他抱得死死的,在周遭侍卫的帮助下才脱离,杨玄昭紧紧拽着她的裙子,急得千禧掏出匕首割断了裙摆,还划伤了他的手。
满地是血。
杨玄昭紧握着那片衣角,死死咬紧牙关,猩红眸子里,全是她决绝的背影。
千禧面若无事地上了马车,车队经过跪在雪地的杨玄昭时,她放下车帘,心痛后知后觉袭来。
是她害了徐玠吗?
是的,是她害的。
第259章 坦然岚县不下雪。还……
岚县不下雪。
还有几日便是除夕。
孔从在堆满木作构件的屋子里无声地崩溃。
苗家班的作坊正式收徒已有大半年,第一批弟子已经开始为船坞制作构件,却是有大半被尹兆阳退回。
苗剑分明已经耐心教导学徒们要达到什么样的标准才能算合格的构件,却不想总有人偷奸耍滑,在看不见的地方糊弄。
一气之下,孔从扣了学徒们一个月的月钱,让他们自己承担亏损。
可哪知这群学徒当即砸了构件,齐声高呼,“不干了!别人家每月给三两做底,每个构件另给十文!还能学师傅的秘技!你们苗家班每月就是二两!还要扣我们的钱!谁爱干谁干!”
学徒们不仅骂了孔从一顿,还将刚做的构件全给砸了,正值年底,一共十几个学徒,全说次年不来了。
气得孔从当时话都说不出,光顾着嘴唇打颤。
若他们真的不来了,那这一年辛苦的培养,在他们身上投注的银钱全都付诸东流了,构件也有一半不达标准,亏了木材,亏了培养的钱财,亏了心血,亏了无数灯油,亏了转运构件运费,还得赔船坞的钱。
家底都得赔空。
距离事发已经三日,此时已是夜里,孔从眼泪早都哭干了,坐在摇曳灯下,双眼迷茫空洞,心揪得早已麻木死寂。
苗剑端了一碗肉沫粥为她送来,“三娘,一整日没吃了,快些吃吧。”
“我吃不下。”孔从的声音没了波澜。
苗剑拿勺子喂她,孔从在怔愣中感受到嘴唇湿润,那一点点湿润让她狂怒暴躁,她一把掀翻了丈夫手中的碗,“你走!别管我!”
苗剑战战兢兢,担心又害怕,颤抖着骂她一句,“你这样不吃不喝要到什么时候!东西砸了就砸了!大不了不干了!咱们现在还赔得起!”
孔从回神,目露惊恐,“不干了?”
苗剑十分笃定地道,“不干了!”
好刺耳的三个字,触怒了孔从最敏感的神经,“是不是你也觉得我一事无成?你也觉得我做不到!”
“说到底我就是个无用的人!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做这样的事!你那么厉害的匠人,凭什么要娶我这么一个疯女人!我从出生就是个错!那你休了我啊!你休了我,去找一个更厉害的夫人!去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