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萧臻简听笑了,“流水入户?早有耳闻,怎么做到的?”
  千禧兴奋地讲完,又拿起羽绒衣介绍,“陛下你猜猜这是内里是什么填充的?”
  萧臻简呵呵笑道,“棉花?”
  千禧摇头,“是鹅绒!就这薄薄一件,可以抵好几件棉衣呢!陛下穿上试试?”
  萧臻简当真穿上了,“没什么感觉啊!哪有那么暖?”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我们先讲其他的。”千禧似乎已经忘记了面前的人是皇帝,她让人帮忙将一幅绣画展开,“陛下你看,这就是莲花村,从观莲台俯瞰,就是几朵盛放的金莲花!”
  萧臻简摸着下巴,“若是亲临现场瞧见,岂不是得道一句奇观?”
  千禧连连点头,“稻谷成熟的季节最是震撼,陛下再看看这刺绣,巧夺天工,栩栩如生,这不正是锦绣江山吗?陛下难道不想将这样的土地收入囊中?要是站在观莲台上的不是陛下,那滋味,会让人心痛死的。”
  萧臻简身后的宫人忽然道,“大胆!怎可如此冒犯!”
  萧臻简抬手示意,“欸!无妨,若站在观莲台上的人不是朕,那才是真的冒犯。”
  千禧又趁机将尹兆阳的战船模型摆出来了,“陛下你看,这才是江祈安秘密武器!”
  她回忆着尹兆阳教给她的话,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日温习,就怕忘了,“陛下你瞧,这个地方是冲角,可撞击敌船侧舷,迅速让敌船瓦解。这是战船的三列桨,三层桨座交错排列,桨手数量可达一百七十人,兼顾速度与机动性……”
  尽管她讲得不那么生动,萧臻简却听懂了,望着那浮在大桶的船,他似乎能想象这船在江面行驶的壮观景象,心动啊,万分心动。
  若说以前是想象与期盼,如今这具体的模型却是将幻想勾勒成图纸,一点点具象地展示在他眼前,仿佛触手可及。
  触手可及啊!
  不知是热血沸腾,还是身上的羽绒衣,萧臻简出汗了,不禁拿手绢擦拭额头的薄汗。
  千禧抓住机会,“陛下,北地与南疆都很冷吧?”
  “南疆尚算温暖,北地苦寒。”
  “我从未去过冰天雪地的地方,但总听闻那些地方许多人过不了冬天,春天来时,总是遍地尸骨,若他们有了这羽绒衣裳,扛得过冬天吗?”
  千禧这句发问,十分精准地扎在了萧臻简的心上,他为何要造反呢,不就是因为冻死的,饿死的,白骨铺满道路,却无人问津,连收尸都成了最平常的事,那滋味不好受。
  萧臻简又热起来,这一次,他十分确认,是血液在滚烫咆哮,“如果那些冻死的人知道世间竟有此等衣裳,他们怕是不舍得死。”
  等也要等来一件羽绒衣,便不会有抱着绝望死去的人。
  千禧道,“我们岚县三江一河,湖泊无数,没有几个地方能与岚县比较,山好水好,养鸭子养鹅不在话下,陛下真的舍得将岚县拱手相让吗?”
  萧臻简沉默。
  “且所有的所有,都是江祈安在一年之内无中生有,江祈安能做的也不止这一点,农桑,医药,服饰,舞乐,战船,吃穿住行,他每一样都在关注。”
  “听闻前朝的士人爱唱悲歌,但江祈安不同,他心疼百姓却并非怜悯的姿态,他懂得如何让
  百姓站起来,让男女老少都活得堂堂正正,不屈不挠。”
  “这样的城池,在敌人来犯时,必定是冲在最前头的人,陛下舍得这样的子民吗?”
  萧臻简听得不敢呼吸,岚县在她的口中变得无所不能,广博,强大,无坚不摧,仿佛是那绝世神兵,失去就会变得脆弱。
  要想在战场所向披靡,谁又能舍得丢弃这样的兵器呢?
  萧臻简沉思良久,“你方才给朕描绘了一个梦,那朕倒要问问你,给你兵,你又如何保证岚县的不会落入潘雪聆手中?”
  第258章 是她害的千禧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想……
  千禧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呃……我如何保证……”
  好难回答的问题,她脑筋好像死了,这还需要怎么保证?
  细想之后,她发觉皇帝可能是信不过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心里没谱,兵怎么会交给没谱的人呢?是她考虑不周了。
  还在犹豫中,萧臻简提点她,“你说我是委派一个县令好,还是继续利用江祈安的名声,于百姓更有说服力?”
  “做事可不能只凭一腔热血,还得有想法,有章法,你说是不是?给朕一个章程。”
  千禧蓦地悟了,方才皇帝是在犹豫保不保岚县,此刻已经在考虑怎么做了,还如此耐心地提点她,天大的好事啊!要放鞭炮的!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与不足,收敛住奔腾的心,开始细细思考,她私心不希望江祈安的成果被人夺了去,答道,“民女以为,不要新县令的好。”
  “岚县的百姓有自己的判断,对新来的官员难免抱有抵触,接受新上任的县令需要时间。江祈安刚上任时,也有人不少人骂他,他好不容易做出了成绩,获得百姓的信任,正是势头正盛,该大展手脚的时候,百姓们也是群情高涨,新官可能不好做。”
  “若没有县令,谁来统筹?”萧臻简问道。
  “就以现在的岚县来说,只要能遏制外来势力的逼迫,人心就散不了。江祈安为各行各业都提出了可以走的路,大家也一心想按照这条路走。”
  “什么路?”萧臻简好奇起来。
  “从田土来说,莲花村获得了成功,马儿洲的田地也会按照莲花村耕种模式试验耕种,翁四娘十分有经验,马儿洲的人又信任她,这事情很容易推行。”
  “修渠之事本就是五年十年的计划,有水工许多乾坐镇,按部就班即可。”
  “对官府来说,除了□□,其他土地回收是今年的重中之重,江祈安走之前颁布条令,按照人头分配土地,多余的土地将加征重税,买卖税也增加了不少,不少人都慢慢将土地脱手,此事由孙县丞负责,孙县丞在岚县任了几十年的官,为人保守,行事温和,这事交给他十分稳妥。”
  “还有尹兆阳的战船制造,现在缺的是人手,江祈安已经安排岚县工匠木匠成立了匠行,只要初具规模,就可以源源不断给船坞输送手工艺尚可的匠人,这也是未来五年的重中之重。江祈安还说,为了吸引天底下有匠造手艺的人,让尹兆阳公开普通客船制造技艺,届时,一定会吸引大批讨生活的匠人来到岚县。”
  “还有岐黄论道,妇人共济金……”
  千禧细细为萧臻简讲述着江祈安那些细碎的安排,萧臻简大抵在策论里看见过这些提议,只是未曾设想过,他动作快的惊人,在任一年而已,就已经将千头万绪理得顺畅无比。
  如何不让人为之惊叹!
  萧臻简听着,心绪越发澎湃,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现在看来,他们缺的是能维持秩序的兵,和初始资金,至于如何管理,如何进行,他们岚县的人好像会自发行动。
  他不禁好奇,“你也好,江祈安也好,为何如此相信岚县能办到这些纷繁复杂的难事?朕百思不得其解。”
  千禧也曾跟江祈安讨论过这样的问题,所以此刻,她十分自信地答,“我们有金玉署。”
  “金玉署看似管的人口户籍这样的小事,但实则肩负着开民智责任。”
  萧臻简笑问,“哦?你就是金玉署的媒氏?日常都做些什么?”
  提到老本行,千禧又兴奋起来,“那可多了。”
  “生老病死,婚丧嫁娶,鸡毛蒜皮,人生抉择。这些事情说起来小,但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无比巨大的事,总有人要告诉他们怎么办,也总有人要将前人的经验传承,他们的迷茫痛苦,陛下在那么远的地方不一定会知道,但我们一定会知道。”
  “大部分人是不识字的,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岚县,那我们媒氏就成了他们的眼,他们的耳,一本不需要认字就能读的书。”
  “读书使人明智,哪怕是无字的书。”
  萧臻简哈哈大笑,“好一本无字活书。”
  萧臻简难免打量面前的姑娘,天底下都有媒氏,他从不对一个小小媒氏抱有什么期望,无非就是个媒人。
  但他进屋那么长时间了,不乏怀疑试探,尖锐地提问,她几乎对答如流。
  若一个媒氏这样只能说她天赋异禀,但若岚县都是这样的媒氏,能在每个百姓需要的时候给出最适合的建议,甚至能引领一种思潮,这样的地方,定是能生出改天换地的妙人。
  江祈安的所有策论,换个地儿还真不一定能实现。
  恐怖如斯。
  令人忌惮。
  更令人兴奋。
  萧臻简最后一次尖锐地发问,想看看她是否真胸有成竹,“那你觉着谁来统筹好?是你们县丞孙秀,还是金玉署士曹高粱声?”
  既是变革,萧臻简不想让他们束手束脚,更不想想让外人有机可乘,动摇江祈安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