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疯要离开他,他也从未想过要害徐玠,徐玠也因为千禧宁愿选择去死。
恨呐。
他理不清其中的弯弯绕绕,处理不了这巨大的疯狂的情感,什么爱呀恨呀,痴啊怨啊,他全分不清楚,只是如同往常一样,熟练地对他进行绞杀。
便如同往常一样归咎责任,是他娘亲害的,是潘雪聆害的,是江祈安害的!
对,都是江祈安害的。
可千禧愿意为了江祈安去死,就像徐玠为了千禧跳下去一样。
那他呢?
他是谁,为谁活,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真的那般残缺?
第247章 雪夜明灯杨玄昭的确留了人在原地……
杨玄昭的确留了人在原地,但是人少,戒备降低,总有空档。
两个带路的人说过,这条路偏僻,若不是大雪封路,往往不会有人走,而经过试验能走出去的,也仅仅只有肉眼能看见的大路。还嘱咐过她,千万不要入山林,刚下的雪太松垮,很容易一脚踩空,山林陡峭,她身子重,应付不了。
她躲在雪堆里,整整一日,一动不敢动,身上的羽绒衣裳简直救了她的命,手脚冷归冷,不至于冻坏身子。
吃了点干粮后,又等了会儿,那两士兵还是没走,心里也着急,但怀孕以后,困意说来就来,正如此刻,困倦不由她意识掌控,眼皮子开始打架,没撑住,脑袋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盹儿。
半梦半醒间,意识忽然就到了一片云海,白茫茫一片,她走在氤氲白雾中,只觉有水珠密密麻麻落在脸上,冰寒刺骨,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哭了,梦里的她还没明白自己为何哭泣,只觉巨大的悲伤压在心口,沉闷,压抑,无法喘息。
她不停地走,寻不见人,寻不见路,寻不见尽头,也寻不见太阳。
仿佛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她在迷雾中哭泣,彷徨,呐喊,喊娘亲,喊江祈安,喊遍所有人的名字,却无人回应。
最终只能停留在原地,无措又无力。
蓦地,迷雾中传来低沉温和的声音,“千禧,就是现在。”
是徐玠的声音,语气一如往常的轻松,千禧却觉空落落的,声音明明在耳边,为何她抓不住,也见不着徐玠的人?
这空落落的心慌,让她从疲倦中苏醒,睁开眼,有一群似逃荒的乞丐正在过那关隘,接受那两人的盘查。
就是现在吗?
杨玄昭的人不止两人,只是大部队被徐玠引走,放松警惕后士兵在废弃的房屋背后升起火堆偷懒,好在只有两人在外面盘查,若是发现异常,估计会释放讯号,引来周围的人。
难民最少二十个人,混入其中也不容易察觉,那两人的目标是她这个孕妇,简单盘查后,就放人过去了。
人乌泱泱地过去了,其中也有女子,千禧慌忙扯散了头发,衣裳本身就穿得灰扑扑的,脸也抹了点灰,不算显眼,最显眼的是肚子。
左右观察形势后,趁着排查后面人的空档,她迅速爬了个坎,溜进人群。
周遭人吓了一跳,千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金豆子露给他们看,众人一瞧,双眼放光,对视一眼后,纷纷将她遮挡起来。
这见钱眼开的速度让千禧咂舌,就这般,她被这些难民簇拥着,快速通过了盘查。
后面是下坡路,拐过山体,盘查的人便从视线消失了。
正当千禧松一口气时,难民中有人呵呵一笑,“姑娘,咱帮了你一个大忙,刚才的金豆子该交出来了吧?”
千禧本也没打算一文钱不给,不然肯定过不了这一关,就当破财免灾了,她点了下人数,伸进兜里掏出金子递给众人,“多谢大哥大姐们帮我。”
众人拿了金子笑得合不拢嘴,又继续走了一段路,忽然有个男人朗声开口,“姑娘,你那兜里还有吧?”
千禧心头一紧,虽然人也可以有这么贪婪,但她绝不想遇到这么贪的人,只好说些软话,“大哥,我千里迢迢去寻亲,身上还得有些盘缠……”
话说到此,这群人突然停下脚步,为首的男人朝她逼近,“你老实点交出来,什么都好说,不然把你送回去,他们应该就是抓你的吧?”
此处离盘查的地点有一段距离,但引起骚乱,那边定是能察觉,千禧按住自己的钱袋子,万分纠结。
若是没了钱财,她也去不了梁京!
对方并没有打算放过她,指使其中一个女子搜她的身,“我们只谋财,不害命。”
千禧与其对视了片刻,心里翻江倒海地想骂人,咬牙忍住了。
她认命,任那女人将浑身摸了一遍,腰带所有地方都没落下,一整袋金珠被取走交给那个男人,女人继续摸,摸过圆鼓鼓的肚子,又摸到了她腰间的一袋碎银。
千禧心慌了,碎银和铜板也不少,能生活好一段时间,没了钱,她寸步难行,正打算按着腰间的银子,女人忽然停手,起身道,“没了,就这些!”
千禧怔愣一瞬,望向那女人,女人迅速偏过头,没看看她。
千禧只觉难受不已,牙根发痒,敢怒又不敢言,势单力薄,无人庇佑,她什么也做不到,甚至还要忍着眼泪,对强盗笑,“大哥,你们拿了金子,送我一截路程可好?”
男人沉浸在金子的魅惑中,“好啊,你要去哪儿?”
“蓝曲镇。”
男人答应了,有一段路是顺的,千禧便跟着他们继续上路,跟在老弱妇孺的队伍里,她暂且安下了心。
夜里挨着一个老阿婆睡了一觉,老阿婆还问她要去何方,孩子多大,千禧只说去投奔亲戚,半分实话也不敢讲。
半夜冷醒了,她不禁往阿婆身边挤了挤,那单薄的身体却给了她巨大无比的温暖。
这群人的只言片语中可以听出,他们大抵是一个家族的人,有亲厚的,也有不亲厚的,家里人得罪了当官的,被抄没家产,托关系保了一族人平安,才得以举家搬迁。而得罪官员的理由,好像竟是和纨绔子弟看上了同一个姑娘。
又想起了江祈安讲他离开岚县后的遭遇,大抵也是如此吧,天寒地冻,形单影只,茕茕孑立,没有法理,没有人情,举目四望皆是茫然,皆是绝望。
“青天在上,法理在下,农桑为骨,货殖为精,人情为血……”
他的话又在脑海中响起,这是江祈安想象中岚县的模样,每次想起,她都有新的理解,一遍遍穿透灵魂,撞击着她的心。
岚县现在已经很不一样。
曾有人帮助了怀胎十月的人,被媒氏推举,得到官府的表扬奖赏,也有人偷奸耍滑,欺压弱小,而被媒氏训斥教导,再严重些,便成了劣民。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得其养,无物不长,失其养,无物不消。”
脑子里又冒出江祈安的话,一遍遍昭示着处境与道路。
想深了,千禧蓦地就不悲伤不委屈了,只是觉得读书真好啊,这么复杂的问题都能想通,还能安慰自己,在做一件很厉害的事儿,意义非凡。
为了这点意义,她也该骄傲的。
没什么走不下去的路。
然而第二日,在约定好的地点分离之后,那群人里又有两人折返回来,把她身上剩下的碎银子全抢走了。
她成了身无分文的人。
长风岭北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除了黑就是白。
脚下的毛靴子越走越湿,她明明还记得,徐玠给她套上时的温暖,羽绒衣裳也逐渐抵不住寒冷,只有肚子里孩子一片火热。
怀孕前她怕冷,怀上了变得怕热,也多亏了这孩子,让她能地抵御风霜。
她勒去眼泪,告诉自己能抵达的。
大雪覆盖了所有,却依稀能见道路的轮廓,道路很平很宽阔,若不是下雪天,兴许会有马车滚滚而过。
一路她
走得很慢,路上全是她落下的脚印,微小又切实。
走着走着,胃里一酸,叽咕叽咕叫了,饿了,可那两个抢钱的人还抢走了她的烧饼。
走到最后,她也不知自己靠什么信念走过来的,更不知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怎么还没有走到蓝曲镇?
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象,徐玠骑着马来接她了,江祈安背着行囊回来了,公婆给她送来吃的,还训斥她的冲动……
连武一鸿武双鹤也来了,笑话她走得为何那么慢……
她连忙甩头,让武一鸿赶紧从脑海中出去,嘴里骂了一句,“现在还不需要你们来接我!”
还早着呢。
一阵狂甩后,蓦地看见一个老头挑着担子经过,活生生的人出现在眼前,千禧一阵欣喜,“老大哥,这儿离蓝曲镇还有多远啊?”
老头忙着赶路,急匆匆朝她道,“快了!六七里路!”
六七里!
千禧又兴奋,又绝望,她已经饿得走不动了。
哭也是要耗力气的,于是她憋着,忍着,鼓足了劲儿,尝试着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