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婆母道:“说得好像我乐意干活似的!我就是气,替他们操心,怎么就还落得埋怨了呢?”
千禧耐心地讲,“我给你们都说一个理儿啊,都听仔细了。”
“任何人,都要有自己可以决定的事,才能感受到自己活着。”
“人生在世是有很多迫不得已
,言不由衷,但有人能活,还能生出几分快活,有人却投江,跳河,上吊,活着比死了还难受,一点也过不下去,这其中差别就在于此。”
“能不能做自己的决定。”
“这种话听起来很虚,但若落到实处,就是地盘,时间,事情,物品。”
“其中,地盘是最重要的,所有牲畜都要搭窝,鸟儿都要筑巢,那时个一回去,就能感受到安心的地方。人也不例外,要有自己的一间屋,屋里都是自己的东西。无论受了再大的委屈,这屋子能让她躲,她就会觉得这里是她的家。”
“倘若这个房间我今早搭好了,晚上回去塌了,换谁谁不急?”
“其次是时间,只要不是一个懒汉,正常人是需要掌控自己的时间,做所有事都需要时间,谁也不能僭越他本人,替他想好该做什么。”
“然后是事情,就是这事谁说了算。许多大事比较复杂,常常是许多人的利益牵扯,但小事不一样,好比给刘湘需不需要每天晒被子,又需不需要你替他晒被子,他这个年纪的人,完全能自己做决定了。”
“最后是物品,这个最好理解,简单说,这东西归谁管!”
“永远被别人做决定的人,要么没用,要么到死都想逃走,这叫人身自由。”
“老姐姐,你想做个好婆婆,且知道娶媳妇儿是怎么样一个事儿,你就该从划地盘开始,这四样搞清楚,你们家才能立起来规矩,才能真正处到一起。”
“这些事他们小两口本身就要吵,多一张嘴,多一份麻烦,闹来闹去,家就散了。”
“咱们岚县的姑娘,过不下去了就会走,谁也不能奔着欺负人去。”
屋里的人都恍然大悟,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这么一解释,全都通顺了。
但所有人都没立即表态,千禧让他们吵,不吵谁受了委屈,谁又为谁付出了多少。
只吵房间归谁管,吵被褥谁来洗,床头的草要不要搬走……
此后等粮食的几日,千禧天天来陪他们吵,按照她的准则吵,还真吵出了名堂,他们在家里划了地盘,明确了物品的归属,连什么话不能说也吵了个结果。
哪怕不尽如人意,但能沟通的人本身就万分珍贵。
吵完的那天,千禧又去他们家做客了,几日的吵架让他们褪去一开始的谨慎与敏感,一家人说话直了不少,也没有小心眼钻牛角尖,效果极好。
千禧夜里回去时,总觉得万分寂寥,她喜欢做这事的。
这些道理都是她成婚时娘亲教给她的,周遭的小友总有矛盾,她却能倚仗这样的知识跳跃攀升。
娘亲不愧是名媒啊。
可惜她死了……
她想起与江祈安说过,想写一本书,将这些经验之谈写进书里。
能帮到别人……她很开心。
可外面的世道没有金玉署,没有需要媒氏介入的婚姻,没有她施展的地方。
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是多事,是煽动,是僭越,是不遵孝道,是不守妇道,是没有意义。
走在路上,她竟然害怕到流泪。
怕有一天,她的岚县毁灭了。
第241章 出发新米一装袋,千禧能想到的所……
新米一装袋,千禧能想到的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就准备完了,也找好了镖局,随她一起去梁京。
晚上回家,她开始收拾行李。
武长安见她将自己最常用的布巾装袋,随口问一句,“你要去?”
千禧本能回应,“我当然要去!”
武长安以为是官府里找人去,万万没想到,她大着肚子,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还想着去奔波,登时就怒了,“你去什么!马上就要生了!你这么大个肚子怎么上路?不准去!”
武长安很少对家人这么大声讲话,千禧愣了一瞬,委屈不已,立马包上眼泪,据理力争,“我怎么不能去!说是还有几个月就生,但最少还有四个月呢!这四个月我就呆着这里?天天被人监视?”
“再说了,说不准哪天潘雪聆就让人把我抓回去了,这几天天天有人在码头闹事,官府的县兵都往那方去,怎么还抽得出人天天守着我!我什么忙帮不上就算了,一日最少得用六个人!我怎么能待得安心!”
武长安分毫不让,“你少废话!不能去就是不能去!你从未去过梁京,连路都找不着,开国才五年,关系错综复杂的,你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万一死在路上,该怎么办?我以后死了怎么跟武一鸿交代!”
“不用你交代!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我若先死,自然会跟武一鸿交代!”
“千禧!你翅膀长硬了就不听我们的了?既然你认我们做爹娘,我说了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千禧委屈得眼泪吧嗒滚落,“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我不想被抓回去!我要去见江祈安,他是死是活,过得如何我都要知道!他肯定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万一他寻死怎么办?我就要去,哪怕死在路上我也要去!”
武长安不听她胡话连篇,呵斥道,“胡闹!给我待家里养胎!生孩子不是你想的那么轻松!”
“这破孩子我不要了就是!”千禧今日非得跟武长安置气,“爹都没有!要来做什么!”
武长安气笑了,“你自己听听你说这话合适吗?都快做娘亲的人,还这般任性!”
千禧万分不服,扬起下巴满脸倔强地争辩,“那我待在这里,你能保我不被抓走吗?万一我生下了孩子,他们把孩子抢走了我怎么活?要我的孩子认贼作父,我这辈子也过不快活,不如死了!”
武长安一时语塞,若潘雪聆真派人来抓,他也不可能把所有衙役调来守着千禧,他也是被监视过的人,那日子跟坐牢一样,的确不好过。
“爹爹你不要劝我!我就要去找江祈安,是死是活我要他给个说法,这孩子以后认谁做爹,我也要问清楚!我不喜欢等,等来等去成个怨妇,我不痛快,不痛快怎么养胎,养不好胎更不痛快,到时候自个儿把自个儿气死了,你们照样没儿女!”
武长安咬牙切齿,摩拳擦掌,“胡闹!”
千禧直直望向他,眸光无比的坚定,对视片刻,武长安焦灼不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妥协,“我陪你去!”
千禧沉思片刻,“你那事儿这么多,怎么陪我去?”
“那还不是你非要去嘛!不去不就完了?”武长安说完这话,脑子里已经在想怎么安排手里的差事。
千禧也同样在想是否可行,想来想去,岚县满是需要用人的地方,她嘟囔,“我不管,我就要去!”
二人又僵持上了,梁玉香看着父女二人吵架,插不上嘴,她能理解千禧的感受,但武长安的担忧不无道理,她也犯难,甚至不想劝,劝得动就怪了。
沉寂了片刻,忽然有人敲门,请进来后,是官府的人,急匆匆地对武长安道,“武衙头,出事了!”
“不知谁在火井附近点火,砰的一声就炸了,炸伤了不少人,死伤多少还不清楚,在估计最少二十几人,县丞让您立即调人前去,安排疏散!”
这话听得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千禧本能反应,“是不是有人故意的!”
她已然有了猜想,潘雪聆一直就想要那盐井,这下突然出事,闹得工人不安,她就能趁乱煽动,夺下盐井,简直丧心病狂!
武长安刚还在盘算怎么走,这下彻底走不了,火急火燎换上衣裳,用胳膊肘指着千禧的鼻子,“给我在家待着!”
千禧别过头没答应,她能安心在家待着嘛,这下又死了人,没有江祈安的计划,没有皇帝的支持,这样的事情只会一件接一件的发生。
千禧很清楚。
她要江祈安的指示,她要皇帝为岚县的成果动容,派来一支可供调遣的军队。
她问梁玉香,“阿娘你会阻止我吗?”
梁玉香叹气,“我阻止得了你吗?你们个顶个儿都是倔脾气,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更没什么好说的,我又帮不上你们……”
“其实,阿娘更懂你,要是被关的人是你爹,我也会去找他,哪怕是去给他收尸,我也会去的。没人会对家人袖手旁观,你爹当然也不愿对你袖手旁观,你该懂他的苦心。”
千禧抹去眼泪,点点头,“我当然懂他,可是我长大了,不能只做被他护着的家人,我是江祈安的姐姐,还怀了他的孩子,我必须得去,更何况,我还答应了穆如光将军!多少人盼着我呢!”
“那娘陪你去?”
千禧摇头,“爹就那两个胳膊肘,你不在饭都没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