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千禧不知他在叽叽呱呱说些什么,只知道她要嫁给杨玄昭了,做什么国公夫人,没有问过她的想法,这是逼婚,这是压迫啊……
  可那又如何?
  她捧着圣旨,浑身都在颤抖。
  她不敢反抗,也不知该如何反抗。
  宣仪使的声音还在耳畔聒噪地响,“安国公府的人或许过几天就到,来商谈婚事。姑娘可千万别跑,跑了也是抗旨,你抗旨,就是你们岚县县令的教化失职,连同你家人一起,都得死,明白了吗?”
  千禧压根不敢反驳,眼里是愤恨不甘,声音却是变得卑微无比,她连连不断点头,“明白!官差大人,我明白!”
  宣仪使完成任务,浑身舒坦,“哎,要我说,姑娘你命多好啊。这个身份能高嫁国公,一跃成为国公夫人,多少人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他说完,带着人离开了千禧家的宅子,留下两道圣旨,满地金银绸缎。
  舒念芝在千禧家的院墙外听到了所有,一字不落。
  别说千禧了,她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趁着宣仪使一行人出来前,她匆忙跑了,到处找江祈安。
  县衙的人告诉她,江祈安去了观莲台,舒念芝马不停蹄赶去。
  第217章 百业歌观莲台并未完工,只是一个……
  观莲台并未完
  工,只是一个半成的凉亭,横在半山腰可俯瞰半个岚县。
  江祈安临风而立,看着莲花村那几片地,心里闷闷的。
  秧苗何时能长大,何时染青土地,又在何时变得金黄。
  他想看。
  身后两个侍卫盯江祈安盯得紧,江祈安万分不习惯,只道,“劳烦二位兄台站远些,有人在我身后,祈安思绪会受到搅扰。”
  侍卫面面相觑。
  江祈安浅笑着道,“我既然应了陛下,就不会跑。再说,二位兄台身手敏捷,祈安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跑不掉的。”
  两个侍卫只好退远些,毕竟上头的交代,不让他与无关紧要的人接触,让他处理好身后之事。
  江祈安坐在观莲台边,心湖平静,他觉得自己原本应该悲伤,可此时,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甚至还在想,这便是哀莫大于心死?又或是不甘却又无能为力,只剩苍茫的悲哀。
  唯一困惑的,是该以何种面目与千禧诀别。
  他想好了措辞,很多很多的措辞,无数无数的借口,全都是谎言。
  哪怕想了那么多,他还在纠结于骗她好,还是告诉她更好。
  他做了个假设,假设直白地告诉她……那不行,她只会无能为力,像此刻的自己一样,甚至要用余生去消化这样的无能为力。
  还是谎言更好。
  他想,他或许该同武一鸿一样,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不知缘由,无法追究。
  也不必追究,生怕她追究。
  他将希望寄托于岚县,这是个富饶的地方,水土好,人心富。她心性坚韧,定会在余痛中振作,倚仗岚县的腾飞之势,寻找到更多的意义,更多的可能。
  岚县啊……
  真好……
  他不由轻声哼唱出曲调……
  “哎——”
  “日头出山暖哟——百业生根忙哟——”
  “春风谱曲水作弦,烟火人间调儿甜。”
  他莫名觉得才思泉涌,迅速掏出一本小册子,用舌尖润笔,蹲在地上写起来。
  “犁尖挑落露珠纱,新泥叠浪泛乌光。青秧点水簌簌绿,田镜浮云鹭成双。金穗弯腰谢艳阳哟,谷垛攀天蹭月亮!”
  “炉火吞夜炼星芒,锤震四方铛铛铛。千锤百淬柔化钢,铸得犁铧垦八荒!梭引虹霓咻咻舞,布染春色作嫁裳。巧裁暖衣遮风霜哟,匠心织就夜生香!”
  写到此处,舒念芝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已是口干舌燥,远了看,江祈安几乎是趴跪在地上,埋头苦写,与往日清隽挺拔的模样大相径庭。
  舒念芝揣着个惊天大事,暗自腹诽,千禧都要嫁人了!他竟还有心思在这儿写写画画!
  她那个急得呀,捞起烦人的裙边,三步并作两步走,想将这事儿告诉他,马上就到凉亭,两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挡在她面前,双手还持着刀剑。
  舒念芝傻了眼,昨日他瞧见了这两个男人,江祈安还吩咐管家好生照料,她还以为是客人,怎的还动刀了?连忙退却两步,喊道,“县令大人,我有事儿和你说!”
  侍卫十分警惕。
  江祈安写得投入,闻声抬头,见舒念芝满脸焦急,十分不稳重的模样,估摸着还想让他将宅子送给她呢,不过他已经安排好,宅子寄卖后,钱肯定只有千禧能拿。
  不过他还是出声喝止了两个监视的侍卫,“不要为难她,她不过是一个歌女。”
  能碍着什么事啊。
  舒念芝被放过去了,她急吼吼地跺着脚,“出大事了!”
  江祈安不知什么事儿,却是看见两个侍卫凑近了,他慌忙朝舒念芝摇头,眼神发狠,示意她不要再说。
  别说江祈安了,舒念芝也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还有佩剑碰撞的声音,甚至连视线的紧张她都能感受到。
  恍然明白江祈安在示意她别说,她立刻闭了嘴,但那事儿实在耸人听闻,一刻不说她憋得慌,一双眼可怜兮兮地望着江祈安,小声道,“真有大事……”
  她越小声,监视的人凑得越近,连千禧的名字都没能说出口,压迫的感觉让她自觉闭了嘴。
  江祈安道,“二位兄台也不必听得那么仔细罢?情话你们也要听?”
  两个侍卫看着舒念芝跟他接触也很紧张,这差事难,不能跟江祈安撕破脸致使他反悔,又不能让他有机会和青州势力接触,他们初来此地,谁都不知哪些人和青州势力有关,侍卫笑得勉强,“江大人,别唬我们,你现在可不是能说情话的处境。”
  也是。
  舒念芝越急,江祈安也跟着急,他很想知道什么大事,但舒念芝笨得很,要真抖出个什么事儿,让两侍卫警觉,他会被立刻带走,剩下的安排便没机会实现了。要说也只能悄悄说。
  江祈安决定先不驱赶那两监视的人,笑着对舒念芝道,“你来得正好,我作了一曲词儿,你来唱唱。”
  舒念芝只得听着,听他哼了两句前调,什么跟什么啊,难听死了,她只想说事儿。但笨如她这个蠢脑子,也知道江祈安现在正在被监视,话不能当着那两人说,只得将话咽了又咽。
  江祈安将写好的词儿给她看,书册本是有内容的,江祈安的字儿挤在空白的地方,又小又密还泅墨,她本就不认识几个字,哪儿看得懂!
  她急躁地跺脚,“看不懂!看不懂!”
  江祈安明显也是烦躁的,长叹一口气,“那我说一句,你记一句,这歌儿你必得学会。”
  监视的人,眉目紧拧,生怕江祈安想传递什么消息。
  江祈安的语气有些凶,又有些恳求,舒念芝感觉到一股不比寻常的压力,她只好应了。
  江祈安开始念他刚想的词儿。
  舒念芝听得焦躁,“什么铛铛铛,夜生香的,你听听这唱出来好听么?”
  江祈安垂眸,“你记就完了,参明白了自己去改。”
  “茶烟缠檐挽客尝,玉瀑飞杯三点香!蜜果珊瑚‘脆冰棱’咧!竹签串霞诱儿郎。药臼叮咚捣霜雪,仁心焙暖三九霜。算珠跳响聚瑞祥哟,笑涡斟满岁月长!”
  “舟子吼浪裂晨江,哎嘿哟嗬云里航。白帆鼓满日月辉,载得千山换新妆!车痕深深印沧桑,鞭哨惊起雪茫茫。南珍北味走四方哟,轮蹄踏碎九秋霜!”
  舒念芝渐渐听出一点韵调,脑子里渐渐浮现出更为合适的曲调,她哼唱两句。
  江祈安忽然笑了,笑如迎面拂来的春风,“善。”
  “善什么善!我哪儿记得住!”
  “别焦躁,你记得住。”
  他继续讲,舒念芝继续挑剔,来来回回两遍,监视之人就光听两人吵架了,也就是些咿咿呀呀的歌词。
  两个人正争执着呢,江祈安一看那两监视的人走神了,忽然小声开口,“什么事?”
  舒念芝沉浸在长长一段词里,忽然被抽回神思,她迅速而小声的开口,“圣旨给千禧赐婚了,不是你,是那个什么杨玄昭。”
  有那么一瞬,江祈安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双眼睁得空茫茫的,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两个侍卫警觉,“说啥呢!”
  舒念芝不敢再说一遍,心慌地看着江祈安,江祈安挪开了目光。
  他缓缓站起身,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撑到了凉亭的柱子上,舒念芝要去扶他,被他下意识甩开。
  稳了片刻,他又站直身子,环视周围一圈,只看到绿的红的模糊一片,难以聚焦,他也不知自己想看见什么,只是想用双眼抓一个焦点,却怎么也找不着,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转圈。
  也就是说,在他答应了去死以后,皇帝立刻下旨让千禧嫁给杨玄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