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恍惚之间,他听见了隔壁李大姐的声音,“哦哟!杀人啦!杀人啦!”
“徐大哥你没事……啊!救命啊!”
徐玠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滚来滚去,睫毛颤动得厉害,左边响起衣料摩擦地面的声音,他记得那个方位躺的是——
李大姐听见这院里的动静,拿上柴刀赶忙过来查看,一进来就见此景,吓得她惊呼,刚想走,脚腕就被人拽住,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其中一个男人折了腿,但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拿着匕首快速爬过去,要杀了李大姐封口,这样他们还有逃的机会,李大姐挣扎着要起身,又被另一个男人拖住了,拿匕首的人高高扬起刀,朝着李大姐的喉咙迅速落下。
刀剑距离李大姐半寸之时,只听得咔嚓一声,又咔嚓咔嚓两声,三个人喉间的声音都没能发出,就诡异地瘫倒在地,陡然没了生者的气息。
李大姐惊魂甫定,缓缓抬头,徐玠宽厚的身子便朝她倒下来,将李大姐压了个彻底。
李大姐一见那么多血,吓哭了,“徐大哥,徐大哥!”
徐玠生涩艰难地挤出话来,“快去……乡舍……”
“他们在……肥料……掺毒……”
肥料掺毒。
这四个字比杀人还可怕,李大姐哇啦哇啦地哭着,疯了一般奔去乡舍。
第211章 尝就完了徐玠醒来时,伤口撕心裂……
徐玠醒来时,伤口撕心裂肺的疼,但好像被包扎过了,只是身躯像死了般,半点也动弹不了。
他闭上眼躺了会儿,梦里……他在插秧。
他一边插,千禧那一张小嘴还不停叨叨,“农忙是最怕错过时节的,现在不插,天色一变,长出来的作物定然失色,你头一回种地,我得盯着你,熬过头两年,以后你就得心应手了……”
徐玠睁开眼,不行,他得去插秧。
硬是拖着沉重的伤体走到了田间,徐玠觉着自己仿佛已经死了,不然他的田里,怎么会整整齐齐站着秧苗?
不死心走近看了眼,田里好几个弯着腰的人,在帮他插秧,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凑近看清了人,是千禧和梁玉香,旁边还有个站着的武长安。
武长安跃跃欲试,裤脚挽起,脚已经下田了,但他那两个胳膊肘子,要将秧苗插到地里,整个身子都叠起来了,脸几乎快要接触水面,没法,他用脚插,插了两株,他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瞧,我用脚都比你们插得好!”
千禧和梁玉香满头大汗,回头瞪他一眼,又埋头继续干活。
晃眼间,千禧好像看见了徐玠,立马直起腰,“哎呀!你怎么起来了!”
她丢了秧苗,艰难从水田里拔腿走去,一边走一边怨,“都成这样了还起来!来干嘛!”
徐玠被骂得手足无措,艰难开口,“来插秧……”
开了口,但没能发出声。
干活本来就烦,千禧脱口而出,“人都要死了还插秧!”
千禧瞄着他的状况,面色惨白,说个话都发不出声,又急又气,但软了几分语气,“好了,不用担心,先回去歇着……”
插秧很苦,徐玠心有不忍,嘴翕动着,始终疼得发不出声。
千禧没理会,转头对武长安道,“爹,你送他回去歇着嘛。”
武长安不甘心,“我插秧呢!”
“爹,就你插那两根不抵用啊!”千禧直言不讳。
武长安只好认栽,“行!我送他回去!”
武长安走前头,放慢了脚步,“能走不?不能走我背你?”
徐玠惊讶,他块头比武长安还大,捂着伤口直摇头,“我能走……肥料如何了?”
仍是发不出声音的气声,他又使了劲儿,“肥料有没有事?”
武长安勉强听清,心里舒坦了不少,自家闺女干的活儿还是有用的,至少徐玠真的变了,没有吊儿郎当,将种地这事当成了自己的事,欣慰啊。
武长安笑道,“没事了,多亏你发现得及时,肥料还没撒下地,不然今年所有人白干!”
“有多少损失?”
徐玠虚弱的问。
“还在清点,你歇着就行,其他事情交给官府。”
徐玠还想问更多,但人已经到家,体力实在支撑不住,恍恍惚惚之间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隔壁李大姐正巧端了一碗粥放在他床头,一碟分好的菜,徐玠艰难唤住李大姐,“这是?”
李大姐在围裙上擦擦手,“咱们邻里邻居的,我正好要做饭,多做一个人的不打紧。”
徐玠指了指旁边的钱袋子,无声说话,“这儿有钱……”
李大姐欣喜又不好意思,犹豫半晌,她还是动手拿了几个铜板,徐玠开口,“都拿去……”
李大姐犹豫纠结,徐玠一直指着,李大姐还是拿了,不好意思笑道,“这顿饭值不了几个钱,算我家感激你发现了肥料掺毒的事儿,从下顿开始算吧,能吃一个月,我拿你这些钱去买些滋补的,我全家都跟着你吃好的,大哥你看行不?”
徐玠艰难的点头,他想说,等他好了定会感谢她,却没力气说出口。
李大姐走后,他爬起来吃了那碗粥,又困倦得闭上了眼。
闭眼的一瞬,他忽然觉着心里满满当当,装的是千禧,是梁玉香,是武长安,是李大姐,是莲花村,是秧苗稻谷,是满满的期许。
而不再是那风声鹤唳,被称作大哥的那些年了。
两行眼泪滚滚落下。
他恍然明白,原来幸福是能让人落泪的。
千禧勉强插完一块地,才回到乡舍歇息。
乡舍里,被抓到几人被官兵押着齐齐跪在屋里,翁四娘的桌案拍了一遍又一遍,“恶毒!太恶毒了!糟蹋粮食的都该下地狱!”
“让家家户户都给我把门看紧了,这几日,决不能让别人进家门,什么卖货的走亲戚的串门的,这几日严禁串门!自己就在肥料面前摊张席子,谁也不能在肥料里动手脚!”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抓到的人有卖货郎,假装媒人上门的,有装作远亲串门的,各色各样的人都有。
那些搞破坏的人堪称暗中走访,无孔不入,见缝插针,总有人会为钱心动,他们以寻常面貌挑唆,唆使人掺盐以后,就消失不见了,混入人群追无可追。
乡长王策也窝火得很,“官府又没有那么多人手,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每一户人家,现在还不知哪些人家被掺了盐,哪些没掺,等过两天插完秧,就该撒肥了,又不可能全换了……”
翁四娘是气得直想打人,“当然不可能全换,这些肥是江祈安刚上任时托我准备的,我沤了一年才有这么多!”
“那如何是好?这肥料是潮的,盐一掺进去,过不了多久就融进去了,如何分辨呢?”王策忙得焦头烂额,这会儿头有些晕眩。
“不是掺的盐么?尝一尝不就知道了?”翁四娘说得掷地有声。
众所周知,肥料大多是用家禽粪便,辅以各种草料灰料制成。
这话可将众人吓破了胆,凝神屏息看着翁四娘,如临大敌。
翁四娘见忽然没声了,环视了屋里一圈,忽然嗤笑起来,“怕了?有什么好怕的!连这都怕,做什么农人!”
“赶紧的,安排下去,立马给我尝了,有问题的报与我,我立马让人去马儿洲补来!”
翁四娘两个夫君见怪不怪了,因为这事儿翁四娘还真干过,自家夫人是个怪人,极其执拗,常人难以理解,却也因此改变了马儿洲的所有。
二夫郎程蓟只是觉着,她这么说,常人接受不了,站出来替她补充,“其实也没这么难,这肥料沤了那么久,早就不是粪便的味道,你们瞧,堆在这屋里也只是有些怪味,并非臭不可闻。”
“且并非要人吃下去,舔一下足矣,主要人心里头过不去。”
“农人本就是苦的,整日耕作,与粪便为伍,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事儿,但比这些辛劳还要苦的,是没有收成,再苦一点,就是劳作了还没有收成。”
“诸位与这莲花村的农人都那么苦了,若是不将粮食种出来,不是全白费了吗?”
程蓟叹一口气,“与劳无所获相比,舔一下肥料,又算得了什么?”
“我知道此事难,还请诸位媒氏和乡吏多费一费口舌,在明日之前,给在下个结果,在下才好去马儿洲调配。”
哎……
难事啊……
千禧叹一口气,不止她,屋里长吁短叹,此起彼伏,未曾停过。
翁四娘见众人消沉,心里还是有些心疼,她见证过马儿洲从无到有,从贫到富,没有哪一步是轻松的,那些苦痛消沉,那些汗水泪水,她比谁都清楚。
她忽然散了浑身的脾气,扬高了声音,“这样吧,每户人家都得尝,尝了,我就送一块香花皂给他们洗洗,这个钱,我出了!”
众人猛地抬头,眸中惊愕不已,乡长眼中顿时盈上热泪,“翁夫人帮我们至此,还要自掏腰包,我……我怎么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