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哪怕是要他一条命,他今日也不会判无罪。
可他们要的是千禧的命!
怎么可以?
他沉沉喘着粗气,每口气吸入肺里,都觉带了尖刺一般,刺得五脏六腑俱疼不已,胃腹里酸的像是融化一般,难受得他直抽抽。
他不禁将头埋进了那一包裹的衣裳中。
他们究竟对千禧做了什么?贴身衣物竟被撕成这般,他不敢深想,越想越觉得溺水一般,喘不上气。
几个呼吸之间,他忽然没了气焰。
什么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他到底在对抗什么?他有什么资格与那些权势滔天的人对抗。
历来最底层的百姓就是苦的,不是他害的,也没人求着他,他又做什么春秋大梦,自说自话要替他们谋一条出路。
多管闲事而已。
只怪自己不知轻重,中了个状元便飘飘然了,狂妄无知,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人罢了。
倒不如,像林六子那般,拿了二百两银子自己潇洒过一生,也好过让千禧遭受如此际遇。
江祈安始终没抬头,公堂所有人都愣了,目光紧紧随着他,不解他在作甚么。
武长安一直在公堂之下坐着,这会儿看江祈安样子不对,忙凑过来,“何事?”
江祈安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还在公堂之上,他必须做出决断,否则便是更可怕的后果。
他将那小衣塞进掌中,将那些衣衫给武长安看,武长安一眼认出了千禧的衣裳,还有梁玉香的首饰,心骤然乱成一团,险些脑子一晕,好半晌都无法说出话来。
底下有人胡乱嚎道,“怎的,还判不判啊!”
二人甚至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掐着掌心强迫自己冷静。
妻子和儿媳都在人手里,武长安也不知怎么办了,他小声问江祈安,“要如何是好?”
江祈安用拳头抵着眉心,脑子还是空白得厉害,只知道定是青州来的人,要碎了他的美梦。
他觉着,或许他该毫不犹豫选择妥协的,不然他至少没法和武长安交代,也不可能真让千禧有半点闪失。
无法抉择之时,武长安一声叹息,扭曲皮肉下的眼睛已然有了湿意,他小声道,“你是县令,做你该做的。”
江祈安闻言,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武长安,“那她们?”
武长安心酸了一瞬,但到底见过风浪,至亲至爱的离开也不是头一遭了,人活一辈子,到底活个什么呢?
他幽幽望向江祈安,眼前人不过是二十多岁,比武一鸿年纪小,比武双鹤年长,于他而言,到底是个孩子。
老实说,他也做不了这个决定,却知道该克制自己的私心,结果如何,他都接受,大不了他以死谢罪,随家人而去。
这一生这样就够了。
“她们……”武长安心里豁出去,嘴却说不下去
江祈安也知道,如此残忍的决定,不能让武长安来做。
那就让他自个儿受着罢……
第190章 多半是要死的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后……
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后,江祈安冷静下来。
环视周围一眼,个个都等着他的宣判,迫在眉睫似的,对方许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不容他改日再判,今日非得给出结果。
若是妥协,莲花村便是为他人作的嫁衣,他以后也别想再有什么威望。
但他不可能不救千禧和梁玉香。
一番思索,他朝武长安示意,武长安附耳过来,“伯父,先不急,你先安排人,待会儿跟着他们的人,先寻到千禧与伯母的位置所在。”
他声音在极力压制着颤抖,武长安听出来了,却不敢表现得慌乱,一口应下,“好。”
江祈安将送包裹的人请进来,就在公堂之上,咬牙小声道,“她们人在何处?”
送信的男人道,“无可奉告,江大人只管判就是。”
江祈安阴沉着脸,牙关咬紧,“我如何确定她们还活着。倘若她们早已遭遇不测,我何必听你们的?”
“她们好得很,吃香的喝辣的。”
“我凭什么信你?”江祈安道。
男人斜眼瞪他一眼,想用绝对的气势逼迫他就范,二人视线相交,谁也不退让。
江祈安道,“我必须确认她们还活着,否则,恕不奉陪。”
江祈安说着,就伸手去拿刑签,“刑签落地,这案子就结了,我若把你扣下,将县衙大门一关,判决的结果传不出去,你的消息也传不出去,管你再多人等着接应,没有消息,想来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说着,武长安立即指了两个衙役到男人身后,形成威胁之势。
“我要千禧一封亲笔信报平安。”江祈安道。
男人犹豫了,就冲他的犹豫,江祈安断定,千禧的位置不远。
男人思考后道,“时间太久,等信到了,都天黑了。”
“无碍,我不退堂,就在这儿等着。”江祈安忽然对衙役道,“来人,给林六子上个软垫,坐着咱慢慢审!”
此言一出,底下皆面面相觑,一片哗然。
送信的男人万分错愕,不禁问道,“你来真的?”
男人知道,他这一回去必定暴露行踪,可在这儿呆着也不是办法,完不成事情回去照样挨罚,但江祈安好像铁了心。
就看谁能沉住气。
江祈安不仅给林六子和另外几人上了软垫,还吩咐衙役给自己沏茶,端坐在公堂之上,一口口品茶,“茶不错,兄台要不要来一杯?”
男人原本打算逼他,但公堂之上,江祈安的人更多,他倒成了弱势一方,甚至再说不出话。
底下人尽管小声议论着究竟发生了何事,但皆察觉出公堂上衙役皆是警备姿态,也不敢放肆。
江祈安又是品茗,又是闲聊,最后将县衙的大门关了。
男人和他无声地对峙。
良久,久到人心惶惶。
男人没抗住压力,“去便是。”
江祈安松一口气,朝武长安使眼色,武长安微微点头,送那男人出了县衙。
江祈安见状,立刻招呼徐玠过来,徐玠也早察觉了不对,问道,“如何?”
江祈安直言,“千禧被绑架了。”
徐玠一惊,又听他道,“你喜欢她不是?”
徐玠原本不愿承认,但这话在此时说出来,他竟无法反驳,“你要我做什么?”
“他们绝不会让衙役跟上去,你的人在外面等着,你跟上去不显眼,势必要救出千禧。”他没有跟徐玠商量,而是直接下令。
徐玠慌了一瞬,但最终应下了,一声压抑的嗤笑,“老本行而已。”
一番安排,江祈安的心还是落不下去,却也无可奈何,只坐在公堂之上,煎熬地等。
*
船舱里噼里啪啦响的厉害,门外的侍卫面面相觑,小声嘀咕,“要不要进去?”
“进去干啥?世子一个八尺男人,还能制不住一个女人?”
“他不是才被打了一巴掌?”
“这……”侍卫也难办,“兴许他乐意?放宽心……还在砸就说明没事。”
杨玄刀也的确没太大的事,只是脸上挂了彩,头发被弄散了,他望着那歇斯底里的女人,已是忍无可忍,“你有本事就砸,这一屋子的东西可不便宜!”
“又不是我的!难道还该我心疼?”千禧连根腰带都没系上,一边拢着衣襟,脚上踢着过长的裙边,拿起一个花瓶的碎瓷片就朝杨玄刀掷去。
此人实在恶劣至极!她恨不得剜其肉啖其血!
她死也忘不了,他说要将衣裳送去县衙时的得意表情,她那时便想明白了一切,便问他,鸡鸭是不是他毒死的,姜柔是不是他派去骗林六子的。
他全承认了!
她只觉得可笑,她是最想帮江祈安的,不想让他如此劳累忙碌,最少也要替他分担一些,却是眼睁睁看着事情一件件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而她,彻底变成江祈安的绊脚石。
甚至她早已察觉姜柔是个骗婚的,却因为林六子踢了自己的狗,她便赌气记恨,想他被骗了也好出口恶气。
她若早些干预,早些清醒,何至于今天让人给捉住,成为威胁江祈安的筹码。
若那买卖土地真成了,她就算是死也担不起这样的罪责!
她一想,眼泪便落了下来。
事与愿违。
杨玄刀见她坐地上哭了,他刚好也躲累了,席地而坐,“我又没杀人放火,也没动江祈安一根头发丝,请你和干娘来,好吃好喝招待着,你倒好把我船砸了,这样我都没找你的事儿,你在那哭哭啼啼什么劲儿!”
“你还真是无耻,能把绑架说得这样好!”千禧气得牙关颤抖,一双哭红的眼都快瞪出火星子,反观杨玄刀,好像再难听话都不能伤害他分毫,总一副淡然自得的模样。
千禧一时就冷静了,这人真和普通人不一样,不要脸,没有心,那她生气撒泼就没有作用,她不禁问道,“你害他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