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威胁的是她,可实际剥夺的却是乐悦和离的权利。
这般蛮霸之举,让人如何服气!
她也是怕的,江祈安虽说是县令,但上任不足一年,还未成势,他拿田锦没办法,公爹也没站稳脚跟,没有她可以倚仗的势力,若她执意要管,那受伤害的是她自己,是公婆,也有可能是江祈安。
她没有莽撞的资格。
几番犹豫,她还是准备在告白书上落下名字。
刚沾了墨,心里又觉委屈,若是写下这个名,那她和江祈安以后关系变了,这一纸告白书,反倒是坐实了他们之间的奸情。
……奸情,千禧想起了些令人面红耳赤的不堪回忆。
若他真对她有情,又怎么写下这告白书,来约束二人的未来?
千禧本能感到不安,犹犹豫豫地又问一遍,“这真的是江祈安写的?”
高粱声没有回答,倒是瞧出了什么,微微皱眉,神色愈发凝重。
千禧有些眼酸,她不想签,无论乐夫人还是江祈安,她都不想退却认输。
她犹豫得实在太久,高粱声忍不住催促,“千禧,你才刚做媒氏,还没来得大展身手……”
“我若连乐夫人都帮不到,要如何大展身手!”千禧抬头,微微发红的眼带着压抑的愤怒,“田锦这是拿我的事情去逼迫乐夫人,我妥协了,那谁还敢说和离是自由的!”
高粱声声量也随着变大,“千禧!你是个媒氏!是要你帮人,而不是逼人!”
“哪有什么和离的自由,没有利益交换,没有亲缘牵绊,没有感情依赖,自然就能自由!她有生意与田锦捆绑,有一双儿女,这么多牵绊她的事务,你为何不去评判,反倒是一心认为她要和离!”
高粱声止不住呵斥她,“你回岚县已经是第四日,乐悦若是真想和离,为何不来找你?和离真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人又何苦在婚姻里挣扎!”
“千禧,你年纪轻,你可知那些说要和离的人,往往反复无常,我夫人与我说了不下百次和离,可她也说了不下百次嫁给我真好,你如何分辨?”
“婚姻就是这般,爱恨纠葛,没有你说得那么简单!”
千禧头一回跟高粱声吵架,被他骂得跟小鸡似的,仍弱弱又不服地开口,“高士曹,我明白你说的道理,我没有非要她和离,只是我不能怕了田锦,若是有朝一日,乐夫人真的需要和离,我们金玉署的都怕了田锦,那她该多无助!若真是如此,芙蕖夫人又何必建立金玉署?和离自由不就成了笑话?”
“这个告白书我不能签!”千禧掷地有声。
高粱声很是为难,“你不落名,我没法洗清你和县令大人的污名,不能服众。”
逼得急了,千禧将唇瓣咬得死死的,她就是不想签,低头立了
半晌,她忽然抬头,“高士曹,若我是个寡妇……”
高粱声眸光一凛,高声打断千禧,“别说了!”
他盯着千禧,千禧一双眼没有半分闪躲,只是凝神屏气,等着他的下文。
高粱声几乎全明白了,寡妇,传闻,告白书,还有江祈安和武长安。
他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倒真有几分心软,一声长叹,“千禧啊……”
他顿了许久,望着面前的茶杯愣神,良久,没有说出下半句话。
屋内落针可闻,千禧不知他究竟想说什么,心里咚咚跳得厉害。
“节哀。”高粱声轻声道。
听到这个词,千禧心头一颤,潜藏于心头各处的疼痛,忽然之间,浮出水面。
她明白,这个节哀是对武一鸿说的。
终于要面对他的死亡了吗?
她有些恍惚,眼泪不可察觉地落下,大滴大滴,似倾盆的雨。
高粱声摇着头,将小姑娘扶到凳子上坐下,“你公婆不知?”
千禧话也说不出,哭着摇头。
“他们那情况,也不适合知道。”高粱声开始替她考量,“你公爹身子不好,做衙役也挺吃力的。”
“上次见你婆母,一眼看去空得厉害,连丧两子,的确残忍。”
高粱声开始在屋内踱步,“拖时间并非上策,但也不算下策。”
“要不……你先拖着,我以外人的身份,帮你试探试探你公婆?”
千禧还在流泪,呜呜的,抽泣得厉害,“我不敢,……我得知时都受不了……他们如何受得了……”
“千禧,总要面对的!瞒不了他们一辈子,你才二十三,也没个孩子,不可能做一辈子寡妇的。”
“你莫怕,这事交给我,我会找合适的时机试探你公婆。”
千禧感激,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多谢高士曹……”
许是这事藏了太久,压得她喘不过气,如今有人说出口,她如释重负。
高粱声将那纸告白书给烧了,“不想落名就不落,田锦也的确没有道理,我去会会他便是。”
高粱声到底是长辈,给了她莫大的安心感受,千禧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这事我去处理,但是千禧你别跟我犟,咱做媒氏的,行事手段就得丰富,软硬兼施,绝不能意气用事,哪怕是要帮人,法子也多的是,没必要非跟人对着干!”
“是……我知道了……”千禧勉强止了哭泣,双眼红得厉害。
“我改日去找田锦致歉,你去找乐夫人商量,从长计议,但别犯病,逼着人家和离可不是媒氏该做的……”高粱声嘱咐了许多。
千禧不断应着,“放心吧,高士曹,我有分寸。”
高粱声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武一鸿死了……县令大人可知道?”
千禧一愣,缓缓摇头,沉默半晌,她道,“我会告诉他。”
第134章 骂田锦翌日大清早,千禧去了田家……
翌日大清早,千禧去了田家,乐悦见她时,满眼愧色。
待她屏退左右后,千禧问她,“乐夫人还和离吗?”
乐悦摇头,“千媒氏,我没想到我一时任性,竟捅了那么大篓子,田锦他……哎。”
千禧笑笑,“不,这事是我做得不够妥帖,今日我是来道歉的。”
乐悦微微惊讶,“千媒氏何出此言?”
“夫妇和离,本就该先调解,双方达成一致,才是和离的条件,我行事冲动,先站了边儿,是我不好,才惹怒了田老爷,待会儿我会当面与田老爷道歉。”
乐悦心里头不是滋味,五味陈杂,说不出个所以然。
千禧瞧她神色恹恹,便知她这些日子不好过,和离是正常心思,虽说气话不少,其中却不乏真难捱的婚姻。且向来都是女人提得多,却没几个人真能如愿。
高粱声说,要讲究方法,所以她今日来道歉,却也是来向乐悦表态的。
“乐夫人,我今日的道歉,只是因为我行事莽撞,先入为主,但我说可以和离的话,并没有错。若乐夫人天天将和离挂在嘴边,我倒不容易信,但三十年来,人生过半,财富儿女都有的你,生生说出了和离,一定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
“不管别人怎么劝怎么说,我作为金玉署的媒氏立场不会变,和离是乐夫人你的自由,没有什么不应该,也绝不是你的一时任性!”
乐悦微怔,摇头苦笑,“这些日子以来,只有你说我没有错。”
乐悦顿了顿,眸中浮现水雾,“你竟有通天本领,只需一句话,我又觉着自己没错了。”
“真不甘心啊,他们说我离开田家会失去一切,丈夫儿女,钱财地位,都不属于我!”
“可我若呆在田家,他们又会说我浅薄无知,尽受人忽悠,会一事无成,我说的话,他们嗤之以鼻,我做的事,他们嘲讽奚落。”
“丈夫也好,子女也好,友人也好,都觉着我失心疯,说什么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我越活越傻了,我与她们交谈,显得我格格不入。”
“他们想说,谈理想的人都是蠢人。”
“可我见过我姑母,她在我心里,绝不是蠢人,是圣人。”
“即便我如此相信,可他们劈天盖地的指责我仍无法抵抗。”
“千媒氏啊,我想过孤注一掷,可是女儿哭着哄我,儿子担忧我,友人安慰我,我又没法视而不见,人真的很矛盾,什么都想要。”
千禧认认真真听着她的自白,喜怒哀乐,惧怕与贪念,利益,血脉,亲情,大半辈子的付出,真不是说说就能割舍的。
是她肤浅了,肤浅地以为有理想的人足够崇高,所以就该抛弃一切,孤注一掷,现实远不能容忍她这般做。
脑中想起高粱声骂她的话,她是媒氏,要帮她,而不是逼她。
千禧站在她的立场想了想,渐渐明白许多。
“乐夫人,你的所有担忧都没有问题,我想跟你讲讲,我在菱州的趣闻。”
乐悦被转移了注意力,稍微平静些许,“嗯,千媒氏讲便是。”
千禧讲了张贤春,讲了舒念芝,最后讲起江祈安,她说,“那些人骂江祈安是没有文人风骨,没有才华,是个讨好谄媚的小人,他只是平静的一笑,他也的确是个冒进的人,谄媚的事儿做的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