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她坐到了江祈安斜对面,心仍旧砰砰跳着,好似……触犯了什么。
千禧的眼神躲闪意味明显至极,极其抗拒的态度,江祈安猝然燃起情绪戛然而止,没有着落,只好借吃饭掩饰慌张。
一顿饭,没尝着味道。
甫一放下筷子,千禧就忙慌收走了他的碗筷,提着就想走,“我走了,你忙。”
“嗯。”江祈安低着
头应她。
千禧转身离开,走到门前抬手开门时被江祈安唤住,“千禧。”
千禧转头,他已然走到身前,凑近了看,他身姿颀长,窗边照来的阴影将她牢牢罩住,面色紧绷严肃,竟有一丝压迫。
她僵硬笑笑,“什么事?”
话音一落,他忽然弯下了腰,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面颊贴上了披散的湿发,柑橘松枝的气味袭来,千禧浑身一个激灵,紧紧缩着脖颈。
不过片刻之间,她心里闪过一万个想法。
这个拥抱是什么意思?
感谢?亲人的亲昵?弟弟对姐姐的撒娇?还是伤神疲累?
又或是……冒犯的试探。
不管是如何,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样的行为都不该有,哪怕是亲如姐弟,她已然嫁人了。若是情急也就算了,今日如此平静,怎能有这般越界的动作?
千禧猛地往后撤一步,抬眸时,正对上他深得无底的漆黑眼眸。
似是想要,渴望,还带着哀求。
千禧心头一颤,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双眼,一巴掌便呼了过去。
很清脆的一声,在寂静的屋里,不断于耳边回响。
她不敢去问江祈安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更不敢去看他的脸,便落荒而逃。
门一开,她踏着雨水慌乱离开。
潮湿的冷意乍然涌入房间,从廊下飘入细密的雨丝,江祈安立在门边,被风卷着从脸颊刮过,发丝微微扬起。
他面无表情,神情淡淡。
静静看着她着宽大的衣裳离开院子后,他才缓缓抬手,抚着刚被打过的地方,微热。
心里闷闷的,开始后知后觉地痛。
他只是想借她的肩头靠上一靠,借着她点点暖意平息些许躁动。
他已经不想去究为何会做出这般出格的动作了,毕竟这样的亲密,他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冲动,也并非临时起意。
只是今日做了,他便再也无法面对她。
他不知武火采炼文火慢炖哪一个来得舒坦,身体早已逾越他的意图,代替他做出了决定。
他甚至执拗得不愿去好生道歉,恳求原谅。
像六年前那般决绝一点,便能断得彻彻底底,在她不知道的角落疯狂,也好过她屡次的撩拨,又隔着咫尺空气难以靠近的好。
江祈安凝神许久,胸间起伏渐渐平息后,自嘲一笑。
仍旧是幼稚负气的他,就这样便好。
至少今日轻轻抱过她,仍能想起她发丝的味道……
*
夜幕降临,雨仍旧不肯歇息。
凤来春也没有生意,早早关门。
回到家时,武长安也到了家,说着今日的见闻。
“我去江边看了,那洪水势头可猛,估计还得闹上几日。江祈安还是做得好,沿路都有人搜救,今年应该不会死那么多人,但是还有好多人住在山里,听说垮塌了好几处,舟山最严重。”
“江祈安不就是舟山人吗?那里都不让住人了,为什么还有人在山里?”
武长安问千禧,千禧却蔫头耷脑地趴在桌上,压根没听到武长安的话。
武长安望向梁玉香,梁玉香也觉得奇怪,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回来就没说过一句话,二人眼神好一番交流。
苏丽也觉得奇了怪了,不禁嘲笑,“今天怎的不跟我嚼了?觉得你说的话不在理儿了?”
千禧猛地回神,一脸懵,“啊?怎么了?”
武长安掩下了多问一句的心思,毕竟小姑娘有些愁绪实属正常,晚些时候让梁玉香问问,他又将方才的话问了一遍,“江祈安不是舟山人吗?他怎么不把舟山的人打发走?”
江祈安三个字让千禧呼吸一紧,头发根都警觉起来,她支支吾吾道,“谁……谁知道呢!他要管的地盘那么多,许是那处的乡官玩忽职守……”
武长安和梁玉香都觉得很怪,千禧说话一般都先说好话,且在金玉署做事,常与当官的打交道,说人渎职这话太重,她算是很谨慎的姑娘了,怎么先下了如此判定?
千禧说完觉得这话不妥,又开始找补,“嗯……呃……可能是因为舟山那边的人穷,交不起地税,哪怕冒着危险,也想去山里躲着,拿命去赌老天爷会不会开恩……”
“嗯……就是想着万一呢……”
心不在焉,语无伦次。
千禧完全提不起精神,一想到江祈安忽然凑近时的呼吸,她就心绪难宁。
躺在床上,外面哗哗地下着雨,永无止歇。
以后怎么面对江祈安呢?
她已经没几个亲人了,她不想失去这个弟弟。
一点也不想……
第83章 为什么要抱他梁玉香轻手轻脚来到……
梁玉香轻手轻脚来到床边,见人捂在被窝里,轻轻拍着高高拱起的被褥,“怎么了,跟娘说说?”
千禧想装睡,却没法对婆母置之不理,只得应道,“阿娘,我没事,有些累。”
“可别累着,在凤来春也是做短工,做不下去就不做。”
千禧坐起身,猛然瞧见苏丽跟在后头,立马变了说辞,“我在凤来春可做得好着呢,掌柜还想留我呢!”
“我只是……很想武大哥……”
虽是搪塞,但理由是真。
怎么会不想呢,只是不敢说罢了。
千禧眼睛一酸,“那年我才嫁给武大哥,想娘亲了,他就送我回岚县,遇上大雨,没有船,路上全是泥,他背着我走回来的,衣裳脱光了罩我头上,我浑身都没湿,他就剩一条裤衩是干的。”
“还非说要做给我娘看,不能让我娘瞧见他苛待了我,……”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后面一句话,千禧故意说给梁玉香听的。
梁玉香也红了眼,呵呵笑着,“一鸿就这样,爱逞强,会回来的了,等他回来,你俩生个大胖孙,真好啊……”
梁玉香显然有些说不下去。
苏丽对二人的温情嗤之以鼻,“没出息,尽想男人!”
梁玉香驳她一句,“就想,我儿子那么好,就该想!”
“就是!”千禧附和。
几人吵吵闹闹,笑着把这事揭过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翌日。
雨势渐缓。
也仅仅只是小了一些,坊市许多商铺仍无法正常开张。
千禧去凤来春的路上,不断听人议论,“舟山那儿又死了几十个人,山哗啦啦地垮下来,逃都逃不了,吓人哟……”
个个都在说这样的话,千禧心头沉闷,笃定江祈安彻夜未眠。
但她已经不想主动送上关心了。
昨夜她睡不着,思量许久,昨日江祈安的动作说亲昵,也算不上太过放肆。
十六岁那年,也是这么一场大雨,江祈安学堂归来,她冒雨去渡口接他,他整个人很沉闷,一言不发。
虽然带了伞,两个人还是湿了全身,热水沐浴后,才发现好几间房在漏雨,不得已,千禧让他在自己房间凑活一晚。
两人挤在小榻上静静看着大雨倾泻,千禧问他,“是不是想爹娘了?”
江祈安答,“……些许。”
“那是不是害怕下雨?”
江祈安没有答话。
千禧给他擦干了头发,不断安慰着他,“没事啦,我家不会被冲垮的,就算大水来了,我们不也早就想好逃跑路线了嘛!”
“房子嘛,就不要了,只要我们人活着,我就能再给你盖上一间房,跟着我,永远都不让你没有家。”
千禧说完,见江祈安神色紧绷,一双眼渐渐泛起水雾,在忽闪的灯火下,眼眶泛红,看起来要碎了。
她心疼,凑过去轻轻抱住他,不断轻拍他的背,“真没事了,有什么好怕的。”
江祈安没有回答,只是在重重的呼吸后,吐出几个字,“可是……你要嫁人了……”
“我跟武大哥说了,你就是我亲弟弟,他不敢不认的!”
江祈安一声轻笑。
千禧这时才想起,那是一声嗤笑。
走在路上她猛地一拍脑门,当时怎么就去抱了他呢?
嗯……
当时她只觉得他是个弟弟
,嗓音还在变,个子也不算高,还没长成个大小伙子,她就抱上去了。
以如今的眼光来看,男娃娃十三四岁就会想些有的没的。
难道江祈安那时候就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她还去抱人家。
简直是在作孽啊!
她真无颜去面对江祈安了,反正两人也绝无可能,倒不如趁此机会断了,免得让人徒增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