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谢盛祈发现,在完全以他这名转校生为视线中心的早读课上,那名女生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过头,全身心将注意力放在捧在手中的书本上。
  有几分姿色,可惜是个书呆子。
  谢盛祈第一时间给对方打上标签。
  他不紧不慢地找到对方后面的座位坐下,目光随即被那两支快要伸进窗台的树枝吸引。
  嗅了嗅鼻尖。
  味道有些独特,像在闻一场独属于树木的绿意暴动,有些微微发苦。
  他转头问同学:“这是什么树来着?”
  毕竟他的长相和穿衣打扮一看就不是“善哉”。
  坐在他周围的同学远没有他这般自来熟,眼神交汇下纷纷避之不及。
  就在谢盛祈撇了撇嘴,准备搁置不谈时。
  前面座位上的女生微微侧过头,朝他解答一句:“乌樟。”
  乌樟树吗……
  谢盛祈默默记下这个树种。
  他喜欢这个味道。
  和他的人生一样苦。
  而后的日子就如同按下了快进键。
  谢盛祈比他想象中还要快速融入这个陌生的中学和城市。
  他甚至在想,比起京城来说,安省下的这座小城市或许更适合他。
  唯一让他有些不习惯的,就是普通中学的高三,远比京城的节奏紧凑得多。
  谢盛祈就在刚转入的那天被热议半天,而后便又各自恢复紧锣密鼓的复习时间。
  所有人都忙着自己的复习进度,根本没空操心其他人的事情。
  他甚至连周围同学的名字都叫不出,甚至就连打球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其他的同学,似乎根本不需要这种多余的课间活动。
  想来也对。
  人生哪有那么多的你你他他。
  光是各自的事情已经应接不暇。
  不知不觉中,就又快到过年的时候。
  班主任在讲台上宣布:“今年的元旦联欢会,所有高三班级都必须出一个节目。”
  台下哀嚎一片。
  “不会吧?”
  “这还怎么来得及准备。”
  “高三还参加啊?”
  “弓弦绷久了,也是会断的,”班主任板着脸说:“这段时间,大家的状态都不太好,一进教室就是一股死气,趁这次机会,所有人都好好放松下心情,为备考做足准备。”
  教室里每个同学脸上都明晃晃地写着不情愿。
  排练节目要耗费不少精力,没人愿意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有自愿报名的吗?”
  教室里一片死寂。
  “那我可要点了哦?”班主任皱着眉开始扫视,几乎所有人都不自觉埋下脑袋。
  “老师,”谢盛祈宛如救世主般伸出手,“我可以报名,我会一点小提琴。”
  在一众同学看勇士般的眼神中,谢盛祈默默站起身来。
  谁叫他对这种不务正业的事情,最为擅长。
  谢盛祈在这高考班里都要被闷出青苔了。
  着实也需要一段插曲乐呵乐呵。
  “可以,”班主任点了点头,视线停留在谢盛祈身上后,同时瞥见了座位前方的女生,“许默,你不是从小就有学华尔兹吗?你们两个一起上,争取给班级争个荣耀。”
  前排的女生后背微微一顿,站起了身来。
  谢盛祈莫名看出几分不情愿。
  班主任收回视线,转身走出教室:“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好好准备,就当是放松心情,别把弦绷得太紧,过犹不及。”
  谢盛祈有些诧异。
  觉着班主任是不是过分强势了些,都不给前桌女生反应的时间,就这样定下来了?
  但瞧见前面的女生也并没有追上去争论,重新坐回座位安静地翻书,他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原来……她的名字是许默。
  难怪话这么少。
  说是要好好准备,但接连好几天,谢盛祈在排练室见到许默的次数并不多。
  对方好像很忙碌,每次一到下课时间就不见了人影。
  本着不在舞台上出丑的敬业精神,谢盛祈放学后再一次找不到许默身影,询问起后排的同学。
  “同学,请问你有许默同学的电话号码吗?”
  后面的同学抬起头又摇了摇:“她是复读生,平时也不怎么说话,班里的人都不太熟悉。”
  谢盛祈咬了咬牙:“那你知道她住哪吗?”
  后排的同学认真思索了会儿,还是摇头:“不太清楚,我听说她好像是个孤儿,借住在一个亲戚家里。”
  “这样啊,谢了。”
  谢盛祈转过身来,喉咙有些许发涩,孤儿……吗?
  第21章 沉溺【VIP】
  在小城市居住是有好处的。
  要打听什么事情,只需要问一问隔壁楼的嬢嬢婶婶,保准一托二、二托三,总能打听到想知道的事情。
  何阿姨听到谢盛祈口中谈起许默,表情瞬间变得怪异,整个人像是吃了瓣柠檬五官紧紧皱在一起。
  “你说许警官家里那丫头啊……”何阿姨叹了好久气才小声说,“私下都在说她命格太硬了,先后把双亲都给克死了。”
  “何阿姨,你咋还封建迷信呢,”谢盛祈口无遮拦,“呸、呸,咱们社会主义接班人可不能信这些。”
  何阿姨老脸一红:“我当然也不信,阿姨也是懂科学的好不叻。咳、咳,她现在好像借住在舅妈家里,过河右手边那个小卖部,就是她舅妈开的,你找她干啥子呢。”
  “找她算账哩,约好要排练她次次都不来,放我好几次鸽子,”谢盛祈朝对方摆了摆手“谢了,何阿姨再见。”
  何阿姨伸头问:“这就走了?不吃饭了啊?弄都弄了叻。”
  谢盛祈扯出个笑容,学着当地的口音回答:“明儿来吃好不叻?”
  “好嘛。”
  何阿姨眼睛眯成一条缝,目送对方离开后,又想起先前的对话,自顾自地说:“那场车祸把许家那丫头的爸爸、舅舅都给送走了,也不知道她在舅妈家过得有多水生活热,希望春艳那妮子不要把气撒在小孩身上才好,造孽啊。”
  根据何阿姨描述的大概方位,谢盛祈蹬着自行车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小卖部的位置。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
  小卖部门口摆了两根小板凳,许默和另外一名小男孩正趴在板凳上写着什么。
  谢盛祈眼中一喜,伸手刚想向对方招呼:“许默同……”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全神贯注,又或许是这幅落日斜照的场面太过于清丽,让他生出几分不忍打破。
  “小伙子,要买什么东西?”
  小卖部里的收银台后方冒出一个脑袋。
  许默仍然是头都没抬,和在学校时一样,学习起来专注得完全不闻外事。
  谢盛祈走到收银台前。
  “阿姨,拿一瓶可乐。”
  小卖部里的中年妇女听出谢盛祈的普通话和当地有所不同,转身取过可乐,打趣说:“哟,帅哥不像本地人哟,外地来的吧?”
  谢盛祈点了点头:“京城来的,才来不久。”
  “哎呀居然是京城来的,欢迎欢迎,我就说嘛,你一看这气质就不一样。”中年妇女喜笑颜开。
  谢盛祈朝对方笑了笑,举起可乐问:“多少钱?”
  中年妇女笑容丝毫没有停顿:“3块5。”
  谢盛祈正准备付款的手微微一凝,停顿半秒后还是将手中的5元钞票递了过去。
  中年妇女全程笑呵呵地给他找了钱。
  谢盛祈取过零钱随意揣进兜里,转身在巷子里找了个视野盲区蹲下,扭开可乐喝了一大口,自嘲一句:呵,原来是只笑面虎。
  他刚才让取一瓶可乐时分明在背后的货架上看见了标价3元。
  对方听他是外地人,又是从京城来的,估摸着定是一次性生意,居然喊出了比定价高的价格,想要敲上他一笔。
  钱倒是不多,只有5毛。
  但为了蝇头小利,这种唯利是图行为,让消费者有种吃了苍蝇般恶心的感觉。
  这中年妇女应该就是许默的舅妈。
  看不出来,原来还是个偷奸耍滑的人。
  谢盛祈重新把视线放回门口板凳前的身影上。
  他莫名有些好奇,这个不怎么说话的女生,会不会也是这般行径。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他倒要好好观察观察。
  “姐,这道题我有些算不明白。”板凳旁边的小男生挠了挠头,抬头问向旁边的人。
  许默低着头演算着什么,似乎根本没听见其他声音。
  “砰——”
  一枚口香糖从收银台的方向砸了过来,准确击打在许默身前的板凳上。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她浑身一颤。
  “你弟弟问你题呢,别在我面前装聋作哑的。”
  许默缓缓抬头,朝收银台方向瞥了一眼。
  “看什么看?赶紧讲题啊!我把你供在家里可不是为了让你吃白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