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等这个药开出来,他绝不代煎,还要买一只小陶罐,一定要让人守着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每天早晚现煎。
  蒋行仿佛看到了陈珂那张苦兮兮又担忧的脸,心口的郁气也散了几分:“没有。”
  老大夫看着他紧皱的眉,一味反驳的回答,不自觉看了好几次腕表的动作,还有脚尖始终对着门口的肢体语言,知道今天肯定没什么收获。
  大夫合起病案本,依旧是慈祥的老太太模样,她慢条斯理的拍拍蒋行的手心:“有些事,急不得的。”
  时间会给你答案,也会给予审判。
  显然蒋行没听进去这个话,他收回自己的体检本,道了声谢就离开了。郑朝哲和蒋行汇合,去帮忙办出院手续。
  白榆偷偷溜过来打听,老教授遗憾的摇摇头:“这样是不行的,先不说病人本身就有知情权,就从言行举止来看,他能看出来是清醒而理智的,这种情况下更需要病人主动交流配合,才能找到他的逻辑漏洞,喊醒他或是制止他。”
  “他警惕心和防备心都很强,无论什么问题,首选回答都是“不。”或者“没有。”我需要大量的时间和他构建起一个信任关系,才能更进一步做出判断。”
  老太太依旧是笑眯眯的脸:“你需要让他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并自愿的前来复诊。否则很抱歉,我将对此无能为力。”
  白榆现在对此,已经很无能为力了。
  他慢了一步下楼,就只配和站在路边的郑朝哲,一起目送蒋行的车尾气。
  郑朝哲提前叠甲:“你知道的,我拦不住他。”白榆什么结果也没拿到,昨天查出来的一摊子事也还没扫尾。
  担心着蒋行的状态,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问,身体累的倒头就想睡,脑子更是有七八把锤子哐当哐当的在敲。
  眼下此刻,他只能无力的挥挥手:“走,回家。”
  谁也拦不住蒋行,接下来的两周,整个市都被蒋行搅的天翻地覆。
  两千一百八十个人,除了性别,没有一张照片中的人,符合陈珂的体貌特征。这次被派来配合蒋行的是个实习的小孩,刚来两天,还没听说过蒋行的事迹,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阴沉沉的美人为何会如此疲惫,只会在对方吐出个:“过。”的时候,傻愣愣的点一下鼠标。
  两千一百七十九下,孩子被人蛊的手指抽筋了都没发现。
  看完照片,蒋行直接离开,茶水没喝,椅子没坐,走的时候连对方的欲言又止都假装没看见。
  档案室没有结果,就查出行纪录,没人见过陈珂,蒋行就自己认,机场,火车站,客车站,一个半月之前的记录全都调出来,蒋行跟个监控安全师一样,坐在电脑前一坐坐一天,跟着他的都是拿他工资的人,谁也不敢劝自己老板休息,只能换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来陪着。
  白榆又来了一次,看着他这副要把自己再次折腾进医院的架势,火了:“你说他是本地的,可这个人在警察局都没有档案,也就是说他的身份证根本不在这,连身份证都没有,你查他出行记录有个屁用!”
  蒋行头也没抬。
  白榆上前“啪”的一下关掉了监控总电源,他丝毫不畏惧蒋行的压迫感:“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你说有这个人,好,行,有这个人,我们帮你查,可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无数次放在你桌上,你连翻都不翻开的报告,你怕什么?怕你看到无论是谁去查,都没查到过那间健身房的开店记录,还是怕你说他长大的孤儿院,自己却连个名字特征都说不上来?!”
  没人信蒋行藏了一个男朋友在自己身边,有什么人会藏了一个人,令身边所有人都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的,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天下所有的女孩都不可能查到渣男在外欺骗的受害者。
  但所有人也都想不通,什么样的发病机制,会让条件如蒋行,去幻想一个爱人。
  蒋行不缺爱,就像暴龙不缺金币。
  蒋行自己去掰开了总电源,白榆:“草!”一声踹在门上,彻底不管这破事了。
  蒋行把朋友早就查到过的东西,自己又亲自查了一遍,然后得到了一样的结果。
  这座城市没有陈珂这个人。
  他没有办法在从新的角度去追查陈珂,朋友不知道的东西,蒋行也不知道,他已倾尽全力。
  短时间内找不到人,蒋行又回去上班了,每天正常的上下班,工作也从不出错,只是渐渐的,就连合作商也看出来他的憔悴了,私下打听蒋总是不是不看好这个项目。
  陈助带着整个部门的助理练就了一套熟练的话术:“怎么会不看好那,恰恰正是因为看好这个项目,蒋总才会将身心都投入进去,每天都紧跟项目,这才显得有些累。”
  也就只有他们才能昧着良心说,蒋总只是有些疲惫,眼下的青黑,淡色的青筋在薄薄的皮下,依附在下巴上,看人时从余光扫过来,眼神里全是漠视和麻木,但凡后面背景换成全黑,蒋行这都是一副夜鬼出行图。
  他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起来,每天看似正常的应酬,可喝完酒午夜梦回时,蒋行躺在冰冷的床上,没人给他温一盏蜂蜜牛奶,第二天也没人给他做一碗清淡的细面。
  味道,是时间最留不住的东西。
  家里所有的衣物床品都换成了陌生的熏香,很奇怪,总是熏的蒋行辗转反侧,夜夜难眠。
  他游荡在家中,去找陈珂身上的味道,最终只在衣帽间找到一瓶自己的香水,他久久的看着那半瓶白色的液体,鬼魂似的在常用的柜子中,嗅闻着挑选陈珂给他洗好熨好,还没来得及穿的衣服。
  一件一件,无论是冬装还是夏款,就在这个家陈珂含量最高的衣帽间的地板上,垒出一个窝。
  蒋行窝进去,举着那半瓶香水喷在空中,细密的水雾凝聚在一起,形成水珠,坠落在蒋行的面上,像是下了一场小雨,他蜷缩在衣服堆里,双臂环绕,轻轻拍着后背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没关系。
  他现在只是不适应而已,只是有些不习惯,慢慢就好了。
  慢慢就习惯了。
  衣帽间的灯忽然亮起来,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梦中,连脚步声都没听到,“宝宝”是妈妈的声音。
  他长大以后,妈妈就很少这么喊他了,蒋行突然觉得很累很累,他累的连头都没抬起来,也没办法去回应这声呼唤。
  蒋母并不在意,小心翼翼的走过来,没踩到地上任何一件衣服,她没再去喊像是睡着的蒋行,她只是慢慢坐下,坐在地毯上,将蒋行肩膀上滑落的一件睡衣给他上拉,然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和他从前睡在妈妈怀里一样。
  水珠下坠。
  蒋行睁开眼,看到了妈妈眼里的倾盆大雨。
  原来,他好不了了。
  第25章 开药
  沉疴成疾25
  蒋行到底还是去了医院。
  接待他的依旧是那个笑起来很和蔼的老太太,这次她选择两个人坐在了那个柔软的小沙发上,面对面的单人椅,并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来我这,你看起来好像毫不意外。”
  蒋行上次以为对方是中医,但忙着另一件事,也就把迟迟没收到中药这件事抛在脑后,但一对上人,记忆就自动重启了,他体贴的回答:“意外。”
  那杯茶被放在桌面,蒋行交叠着双手放在腹部,浑然不知自己是一副上谈判桌的架势,老太太和他不一样,舒舒服服的靠坐在沙发中,捧着她的那杯茶:“放了一点糖的红茶,能舒缓情绪,稳定安眠,尝尝看。”
  蒋行道谢,却没去碰。
  任大夫毫不介意,还是以上次的问题开场:“最近工作还是很多吗?孩子。”她年纪大了,说话慢吞吞的,自带着老年人对晚辈的亲近,喊蒋行一句孩子并不冒犯。
  蒋行下意识摇头,但想起那晚妈妈眼中自己的倒影,和自己今天休假的损失,鉴于利益最大化的原则,选择了诚实回答:“嗯,有点。”
  “你看起来睡眠也不太好,需要我给你开一点安眠药吗?”
  蒋行这次立刻回答:“需要。”依靠酒精昏迷过去对大脑的损害过大,更何况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方式,酒味会残留在衣服上。
  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简单的结束了,任医生只和他聊了几句类似于天很好的话,又给他开了帮助入眠的药,蒋行很满意,这样能最大程度的保住他那张脸,毕竟最好的美容就是充足的睡眠。
  蒋行一直都知道,这张脸对陈珂的杀伤力。他也知道,每个夜晚或清晨,陈珂都会盯着他看很久很久。
  于是每周一次的诊疗,蒋行都按时去了,反正谈几句话,他就能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还能应付爸妈后继续他的搜查,何乐不为。
  只是今天的聊的话题有点涉及隐私:“你会喜欢什么类型的人?”老太太在烟雾朦胧的茶气中对他笑笑:“合作,共事,或者当朋友的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