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燕白星耳朵旁边嗡嗡的,他固执地仰起脸,嗫嚅:“魏危,我不会打扰你的,你……你可以把我当做中原的面首,侍奉巫祝左右,就是陆临渊——陆临渊也可以和他一起。”
  “我愿意做巫祝的巫儿……”
  燕白星膝行几步,靠近魏危,无措又无助,让人想起被暴雨淋得湿透的小狗,只希冀自己的主人点一个头。
  “……哪怕是从此革去巫咸的位置,我也愿意。”
  他说到后面连尾音都带着颤,简直像是央求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很久之后,或者不过一瞬,他等来了答案。
  “对我动心的百越少年我见过很多,不过你应该是他们当中愿意付出最多的那个。”
  魏危眼眸凝望着对方,声音平静。
  “但是燕白星,这一切只看我要不要。”
  燕白星脸上显出一种后知后觉地茫然和怔忡,随后眼睛渐渐开始发红,整个人像是慢慢被抽掉力气一样,一串泪珠滚落了下来。
  “我不该开口的,是不是?”
  “你没做错什么,燕白星。”
  魏危抹去眼泪的手是温柔的。
  “好好做你的北越巫咸,不要让我失望。”
  ……
  ……
  陆临渊静静听着燕白星离去的脚步声,直至殿门开合的声音彻底消失在夜色里,才轻声唤了一声魏危。
  不知何时,他的眼睫潮湿,臂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环住魏危,衣帛厮磨,声音又颤又抖,柔软的吻贴上来。
  魏危任由他抱着,问:“做什么?”
  “我很高兴。”
  案头烛火摇曳,窗外月色如洗,陆临渊漆黑的眼眸湿润。
  “又很可怜燕白星。”
  陆临渊半张脸埋进她颈间,如溺水者抓住手边浮木:“魏危,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一定和燕白星一样可怜。”
  “你会拒绝我,你离开中原后,这辈子不会再来,孔成玉、徐潜山、乔长生……他们都比我有理由接近你,魏危。”
  魏危摁住了陆临渊的后脑勺,让他抬头看自己:“我从不去想没有发生的事情。”
  欲望如水,黏在陆临渊眼中。
  他再不说这样的话,只是低声唤魏危的名字,指尖勾住魏危的袖口,寂静的房间里,唯剩两人极轻的喘息声,青涩又炽热。
  亲着亲着,灯就熄了,陆临渊被压在柔软的床上。
  他仰起头,不自觉地追索着唇上的温热,眼尾的红晕洇开,狼狈中带着难言的脆弱感,急促的吐息在方寸间纠缠。
  陆临渊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一个喘息的功夫,他的感官开始迟钝,声音显得很轻微。
  “魏危,其实我能接受。”
  “接受什么?”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和燕白星一起……唔。”
  猝不及防,陆临渊被捏了一下,他一下弓起身子,咬住自己的手背。
  回应他的是个带着薄荷的清冽吻。
  那凉意顺着喉管滑落,却在五脏六腑间燃起燎原火。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刺激着它们,让本就滚烫的血液愈发沸腾。
  察觉自己身体的变化,陆临渊双眉紧皱,白皙的面庞红透,胸膛随呼吸剧烈起伏。
  “你太黏人了。”
  这是魏危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
  她拨开陆临渊几缕湿透的头发,低低笑着。
  “所以你一个人就够了。”
  “……”
  万籁俱寂,一室旖旎,月光带着温度一样,漫过两人交缠的发丝。
  第115章 愿往泉台投旧主
  孔成玉跟着母亲一块进了明鬼石室,等了许久的姜让尘嚯得站起,盯着孔成玉看,似乎又觉得不太好,慢慢坐下去,有些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袖。
  当年姜让尘家中谋逆,全家成年男女被判斩首,是姜辞盈嫁给孔怀素,换来一封道牒,保下姜让尘。
  姜让尘心中愧疚,不敢去见姜辞盈,只住在陈郡,听着那些儒宗传来的消息。
  先前魏危去往陈郡,解开姜让尘的心结,而在孔成玉来之前,她终于痛痛快快抱着自家师姐哭过一场。
  姜辞盈便道:“山骨,你应当叫她小姨才是。”
  孔成玉俯身就要见过,被姜让尘一把拉起来。
  姜让尘这些年一个人过得惯了,但要见师姐,来之前特意把原本剪短的头发留长,道袍也换了簇新的,只是一场哭下来,难免有些狼狈。
  因为常年铸剑,姜让尘的手很是粗糙。她自己也知道,抓了孔成玉一把就松开了,红着眼,看一会孔成玉那张与姜辞盈相像的面孔垂目,有些局促,踌躇开口。
  “你听说你出生的时候,其实很想来见一见你,只是怕贸然见面,给你们添麻烦。”
  “后来听说你是男孩,我还叫人偷偷送了一块玉去,也不知你收到没有。”
  姜让尘顿了顿,又赶忙说。
  “要是没收到,便算了。”
  孔成玉一顿,看向姜辞盈。
  姜辞盈便笑着点了点头,孔成玉低下头,从领口翻出一块玉来。
  “我不知道这是……”
  母亲自小给她过一块子冈玉,用料和雕刻都是最好的,孔成玉一直以为这是自己母亲的嫁妆。
  姜让尘自己过得不算富裕,不知从哪里才搞到这么好的玉,请人雕好,不声不响地让人送来。
  “我来之前就知道,你做官了,还是个大官,我就知道师姐的孩子岂非池中物!”
  姜让尘笑得好像是自己做了三公,说着说着又有些感慨,忍不住多看了孔成玉两眼。
  “你都这么大了,师姐,你居然能生出这么大的一个人来——诶!”
  姜辞盈敲了她一个爆栗。
  孔成玉也笑,姜让尘捂着脑袋,又道:“早些年我听说师父那把君子帖给了陆临渊,我怕你用不上好的,特意给你打了一把剑,今天也给你带来了。”
  孔成玉双手接过剑,拔剑出鞘,果然是上好宝剑,目露惋惜:“可惜我未曾习武。”
  姜让尘连忙开口:“习武也没什么好的,这剑你摆着好玩也罢。”
  姜让尘这回来儒宗,便是什么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带上了,此刻又摸了摸自己的衣袖,从里头掏出一个布袋,打开。
  “我小时候学刀的时候,师姐给过我一块护身符。这些年我机缘巧合,得了一枚刀币。”
  “我修道修得不好,这是专门去天水娘娘庙里赐福过的。刚刚才听师姐说你原来是……”姜让尘顿了顿,没接着说下去,只道,“你如今这样也很好,这刀币你愿意收着玩就收着玩。”
  坊间传闻铜钱能化煞催吉,刀币更是能镇煞。家中若有习武的,常常给孩子找一枚刀币保佑平安,其中以前朝的齐造邦长法化刀币最珍贵,朝中武将的儿女才有这么一枚。
  姜让尘说得再云淡风轻,孔成玉都能察觉到其中的小心翼翼。
  姜让尘对姜辞盈一腔情意,如今这份感情也就倾注在了自己身上。
  孔成玉就收起来,轻声开口:“谢谢小姨。”
  一听这话,姜让尘转瞬眼睛一红,竟是哭了出来,痛骂自己这些年竟是个没心肝的,没想着亲自来看一看她们。
  孔成玉一时间手足无措,倒是一旁的姜辞盈似笑非笑,拧着姜让尘的耳朵出去了。
  姜让尘一时间又哭又嚎起来。
  孔成玉:“……”
  自孔成玉记事以来,她的母亲就常年身居石室,偶尔听说姜辞盈嫁入孔家之前是徐州姜夫人的弟子,功夫一流,却从不曾见过。
  如今姜让尘来了,平日里温柔娴静的姜辞盈也终于显出几分当年风采。
  等一盏热茶温了,姜让尘才跟着姜辞盈后边回来。
  月色悄无声息地笼罩整个明鬼峰,碗中茶汤尚且温热,姜辞盈与姜让尘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话,孔成玉也听着,才晓得自己的母亲也曾有与天下英娥为伍,路见不平,手刃数人的时候,不由有些惊讶。
  姜辞盈面容依旧温和沉静,闻言叹气:“陈年旧事,何必再提?”
  姜让尘一愣,一时不知想到什么,有些沉默,孔成玉见状一顿,不动声色地转开话头。
  “母亲,那位百越巫祝已歇下了,思齐峰主我已着人关押,大约明晚就能审出结果。”
  姜辞盈闻言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皱起眉头:“今日事后,我想,就算是掌门病重,若无十分的利益,他也绝不该有在儒宗动手的胆子。只怕这其中牵连甚广,我怕他不肯松口。”
  孔成玉:“母亲无需忧虑,他们早露了行迹,此番擒获逆党近百,思齐峰主不肯开口,还有他的那么多手下,总有软肋可寻。到底是日月山庄心怀鬼胎,还是靺鞨借此名头兴风作浪,都是瞒不住的。”
  姜辞盈问:“上刑了?”
  孔成玉垂目:“是。”
  姜辞盈点头:“留住性命就好。从他们这里挖下去,迟早会三司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