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斐青柃也不笑了，锐利的眼睛显示出原来的质感，天生强烈的距离感猛地涌出来，横在她和卫柠两人中间。
  不小的房间变得窒息。
  斐青柃扯了扯嘴角，说，“小卫柠，你说。”
  在斐青柃的注视下，卫柠突然伸出手，靠近，紧紧盯住她的眼睛，然后，摁下了她头顶翘起来的头发，动作温柔轻巧。
  卫柠一字一句地说，“顾上影指认的时候，你顶替我做联邦的叛徒。”
  第158章
  话音落下后，卫柠很快收回了手，她低着头，注视着斐青柃，眼睫下的瞳孔一片暗色，说不出的认真，更透着一股诡异的温柔。
  但。
  没有人比卫柠更清楚她刚刚说出了一句多么残忍的话。
  卫柠是深思熟虑过的，在A区行动之前她就冒出了寻找一个替罪羊的想法，而敲定真正人选的瞬间，是斐青柃阻止她和齿面小队全员靠近李壹潮的那一刻。
  这听起来很残忍，似乎已经触碰到了斐青柃的人生信条。
  忠诚和背叛……
  卫柠想到这里，眼珠不由自主地转动了一下，重重地落在了斐青柃身上，她的视线逐渐变得灼热。在极短的一瞬间，卫柠的咽喉猛地颤抖了一下，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喘息从她的唇瓣间溢了出来。
  斐青柃没有注意到。
  卫柠胸腔上下浮动了一下后，她出声问，“斐队，如果再拖延下去，军部会发现这里的异常。你，该做决定了。”
  后半句话卫柠刚说了一半……
  突然。
  “好啊。”，一道异常轻快的声音猛地打断了卫柠。
  斐青柃抬头看着卫柠，眼睛弯起，嘴角弧度自然，唇瓣一张一合，一副毫无心理负担的样子，好像只是答应了一个饭局。她背靠在床上，双臂枕在脑后，姿势懒散，再次开口，“好啊，没问题，我会让顾上影相信的。”
  说着，斐青柃忽然顿了顿，视线从卫柠身上移开，落在虚空上，神情陷入回忆，“事实上，我确实在某种程度上了背叛了她……”
  “斐队。”，卫柠出声打断了斐青柃的追忆，声音透着说不清的冷淡，但明明斐青柃给出的答案是她想要的。
  奇怪又矛盾。
  卫柠自己也说不清。
  斐青柃闻声看向卫柠，面露疑惑，“怎么了，小卫柠？你是肚子饿了？副本对人体的消耗确实大，你之前怎么不和我说呢？瞧瞧，我的胃袋都瘪了，肱二头肌都萎缩了。小卫柠，你知道的，要把肌肉练回去可不容易。”
  耳边属于斐青柃的声音一直在响起，喋喋不休，中间甚至一个气口都没有，恍惚中间，能听见快板在哒哒哒。
  卫柠用力闭了闭眼，紧接着，音量有控制地提高了，她猛地睁开眼睛，说，“斐队，顾上影指认叛徒的时间很快就会到来，你尽快做好准备。时间不早了，我该离开了，不然……会和顾上影撞上。”
  最后一个字说完后，卫柠果断转身离开。
  门被猛地带上了，力道不重，病房内却还是响起一阵回声。
  斐青柃置身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的病房里，脸上的表情全部收起，脊背从床头上移开，沉默地端坐着。她低着头，脸的大部分埋在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不知道多久，斐青柃的右手手腕猛地开始震动。
  她的终端在响。
  斐青柃头轻轻歪了下，抬起手，摁住了左手手腕的一块皮肤，嘀地一声后，一个样式和军部终端全然不同的终端显露了出来。
  李壹潮的声音从这块终端里传出来，“你和卫柠碰面了？”
  “嗯，从时间上看，她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来找我了。”，斐青柃顿了顿，补上了一句，“如你所料。”
  对于斐青柃的后半句话，终端只传来了对面轻轻的一声，“嗯。”
  如果不是斐青柃五感灵敏，几乎就要错过了。
  “卫柠接下来……应该会去找安欠。她的动作一向很快，我们也不能落下。”李壹潮紧接着说，“斐青柃，现在，你过来找我。注意，动静不要太大，千万不要让你的老朋友发现，知道吗？”
  “收到，我的长官。”，斐青柃一边说着，翻身下床，与此同时，一只手极其迅速地整理好了头发，一只手掀起衣角，更换衣服。
  “你后背的疤痕还是这么显眼。”，一道声音突然在斐青柃耳边响起。
  卫柠不是关好门了吗？！
  熟悉的声音让斐青柃心跳猛地空了一拍，她转头看向房门。透过房门上的窥探玻
  璃窗，斐青柃直直地撞上了一双瞳色漆黑，情绪显然不高的眼睛。
  顾上影站在门外，不出声，不敲门，也不开门，就这样通过一面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只有半张脸大的透明窗口看着她。
  这人有病吧！
  斐青柃眼角猛地抽了一下，飞快地将衣角往下扯，弧度流畅的脊背很快被质地柔软的面料盖住了。
  隔着一扇小窗，斐青柃对顾上影说，“这道伤疤还不是拜你所赐，顾大指挥官。”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顾上影走进了这间病房。
  并且，她把房门关上，反锁了。
  至此，卫柠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了，无论是病房里动静，还是斐青柃和顾上影两人的对话。
  很快，D312病房不远处的一处转角彻底变得空旷了，没有人再躲在那里，露出半只眼睛，安静沉默地注视D312病房门口的一切了。
  【卫柠，你接下来要去找安欠吗？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让莉莉丝为你潜入军部大楼的安保系统里。】
  系统的声音在卫柠脑海里响起，和过去相比，现在它的声音有些虚弱，时不时有错乱的电流声闪过。
  “不用，安欠已经被转移了，只有在监狱才能找到他。我的一举一动目前都被高度关注，如果我表现出寻找安欠的念头，恐怕会中了顾上影的圈套。”，卫柠说，“当务之急，是要表现出我是一名绝对服从联邦，忠诚于军部的士兵。”
  在回应系统的过程，卫柠的脚步不停，走廊的指示灯随着卫柠的移动轨迹逐渐亮起。
  卫柠的速度越来越快，上一个指示灯还没得及熄灭，下一个就亮起了。
  很快，一条异常闪亮的灯带直直地指向了——心理治疗室。
  卫柠的脚步声停下，最后一个指示灯亮起，光投下的瞬间，一个扎着低丸子头，鼻梁上架着无边框眼镜，眉眼温柔，神情却无比冷静自持的女人闯入卫柠眼中。
  女人抬起头，视线内卫柠的脸变得清晰后，她弯起嘴角，露出笑容，一个无比娴熟，用来消除距离感的笑容，“卫柠，欢迎回来。”
  “宋医生。”，卫柠在她面前坐下，神情和在斐青柃面前完全不同，眉头微微皱起，嘴角抿起。
  宋与岁看着卫柠，身体稍稍向后靠，留给卫柠更大的呼吸空间，“我这里有咖啡，矿泉水，红茶，常温和冰的都有。喜欢的饮品能让人更放松，我办公的时候就很喜欢摆一杯咖啡放在旁边。”
  说着说着，宋与岁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了，她看着眼睛一点点亮起，眉头弧度舒展的卫柠眼底浮现出笑意，“那么，卫柠，你想要喝什么呢？”
  “有可乐吗？”，卫柠问。
  宋与岁笑着说，“当然有，要冰的还是常温的？”
  卫柠身体微微前倾，“冰的。”
  宋与岁站起身，“稍等一会儿哦，很快就好。”
  冰冷的液体灌入咽喉的瞬间，带来的感官其实是疼痛的，当这股疼痛冲破某种阈值后，与之而来的刺激将前所未有的爽！
  “吨吨吨——！”
  玻璃瓶上的水珠不断往下滑落，卫柠将空了一大半的可乐放到桌面上，她注视着宋与岁，说，“宋医生，你对最高科研所和莫北夏了解多少？你认为莫北夏在所里的地位会超过李壹潮吗？这次副本回来后，莫北夏对我的态度变了很多。”
  宋与岁思考了一会儿，说，“最高科研所我持有一定股份，股东大会一个月举行一次，往常是李壹潮和莫北夏两个人交替主持。从我以往的观察来看，她们的跟随者是持平的，两人在所里的势力大致达成抗衡。”
  喝了一口咖啡后，宋与岁继续说，“天才总是容易引起嫉妒的，特别是，这个天才只有13岁。在生物这个领域上，不夸张地说，李壹潮已经接近于神了。但是……”
  “科研所里的每一个人谁不是天才呢？”，卫柠为宋与岁补全了后面半句话。
  宋与岁看向卫柠，“莫北夏在13岁也曾经惊艳过整个联邦，现在，她30了。输给李壹潮，她从未甘心过，现在更不会停下来。天才和疯子本质相同，李壹潮是副总统的女儿？莫北夏是不会管的。而你，卫柠，是她莫北夏打开胜利之门的钥匙，她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用了三个绝对呢。
  卫柠眼睫一动，重新抬眼看向宋与岁时，她的眉眼扬起，一种和轻佻无关的雀跃。卫柠说，“下一次的股东大会什么时候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