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柠不能表现出异样，起码不能再加深他们对自己的怀疑。
  此时此刻，面对信任的同伴，卫柠往旁边走了一步，注意到紧紧跟着自己移动的枪口后，她试探性对裴青柃说，“裴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死寂。
  裴青柃没有回应她。
  只是在卫柠上前一步时，沉默地再次移动枪口。
  在音轨头盔的遮掩下，卫柠挑了挑眉，在和顾上影联系的频道里说，“指挥官，裴队她好像状态不对劲。”
  没人回应卫柠。
  无论是哪一个频道都没有。
  卫柠像是被全世界屏蔽了一样，没有人可以听到她的声音。长久的死寂中，很容易让人产生自我怀疑——是卫柠出了问题，不是裴青柃状态不对劲。
  但，卫柠对变化的感知异常敏感，无论是环境还是身体，情绪。她很能感受到，自己的神智十分清醒。
  卫柠目光从漆黑的枪口上移开，缓缓侧过半边身体，确保裴青柃整个人和她手里的枪一直在她的余光内。
  再次对上那间紧缩的房间时，卫柠的脸上升起笑容，她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轻而易举地勾起了她灵魂最深处的饥饿。
  那是技能的气味。
  又一个在废土世界使用技能的人出现了。
  伍十八是第一个，她使用出技能时，就被系统划分成异神阵营的黑雾行者了，成为异神阵营的第五人。
  房间里的人很显然不是她。
  第126章
  那么，隔着厚实的大门注视着卫柠的人会是谁呢？
  尽管将伍十八排除在外，卫柠心中的人选依旧很多，太多人紧紧盯着她了。虽然他们目的不一致，但都渴求卫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怨恨也好，杀意更不错了。
  这种诡异惊悚的情绪，实在令人着迷，像是死囚最后的晚餐，而鲜血是蛋糕上那颗嫣红糜烂的樱桃。
  卫柠要做拿起刀叉的人。
  “指挥官，裴队的状态不对劲，我申请独自行动。”，卫柠缓缓开口，声线沉重，经过音轨磁化后显得格外忍辱夫负重，彷佛对此十分抗拒，并感到惋惜。
  卫柠顿了顿，接着说，“毕竟，现在看起来，裴队是否允许我的任何行动已经不重要了。我是能继续任务的唯一人选。”
  虽然对于卫柠口中的唯一人选存疑，齿面小队的祁春茗，俞双久等人正朝着中心大楼努力赶来，但音轨头盔内没有传来任何阻拦的声音，包括将枪口对准卫柠的裴青柃。
  隔着护目镜，她沉默地注视卫柠，像是一尊失去了生命的石像。
  卫柠看着裴青柃往房间门靠了一步，条件反射一般，裴青柃一言不发地握着枪追上卫柠，也是一步的距离。
  卫柠再后退一步。
  砰！
  子弹擦着卫柠的手臂射进了那扇大门内，长长的走廊内紧接着响起回音。裴青柃随之又靠近卫柠一步。
  这似乎是某种信号。
  思考了不到零点零零一秒后，卫柠将手里的枪扔到一边，举起双手，对着裴青柃耸耸肩，表示我不会再和你对狙了。
  局面瞬间变成了卫柠试探地一步步后退，裴青柃追着她往紧锁的房间内赶。
  一旦卫柠表现出犹豫。
  砰！
  又是一发子弹。
  这一次紧紧贴着卫柠的头皮。
  等卫柠终于重新来到房间门口，退无可退时，那扇大门上已经被子弹描出一个人形边框了，洞眼十分密集。
  冰冷的墙体紧贴着脊背，脖颈上的汗毛下意识竖起，恍然间能让产生一种身体从中间被切开的错觉，更别提几步外还有一个随时会朝自己的射击的联邦军官，多么孤立无援，危险惊悚。
  如果此时此刻，出现一个能拯救自己的人，心中一定会生出信任，依赖，诸如此类的情绪吧。
  “卫柠！”
  听到声音，卫柠抬起眼，目光穿过长长的走廊，刺眼苍白的灯光下几张担忧紧张的脸出现在遥远的另一端。
  像是来自天堂声嘶力竭的呼喊。
  “裴队为什么要拿枪指着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和军部的通讯被切断了。”，祁春茗第一个要冲过来，却被枪声硬生生地阻拦在原地。
  周中玄拉住祁春茗的手，朝她摇摇头，示意不要出声。见祁春茗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抬起膝盖迈出一步，没有任何声音，裴青柃也没有再射击。
  祁春茗和俞双久等人对视一眼，看来有戏！
  周中玄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望向走廊的另一端，又要迈步。
  砰！
  周中玄瞳孔一震，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卫柠膝盖一软，蹲在地上，勉强挺直上半身靠金属大门，不让自己大幅度晃动刺激到裴青柃，不然又是一发子弹。
  虽然裴青柃看起来并不想杀死卫柠。这么多发子弹下来，卫柠身上没流一滴血。
  无声
  死寂的对峙似乎要僵持到世界爆炸。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中玄终于有了动作，他一定要从状态诡异的裴青柃手里救下卫柠。在下定决心的一瞬间，他回头看向祁春茗等人，比划了某个手势。
  由于周中玄背对着卫柠，她看不见手势，只能远远望见齿面小队的其他成员点头赞同周中玄的计划，动作并不整齐，有快有慢。
  易坐新点头的速度堪称火箭，而另一个极端，则是祁春茗。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裴青柃和卫柠，才重重点头。
  裴青柃是祁春茗的小姨，血脉相连的亲人总是不希望彼此受一点伤害。
  得到同伴们的肯定后，周中玄握紧了手中的枪，果断回头，就在他身体刚扭转了零点零一度后的瞬间。祁春茗等人猛地尖声叫喊，“卫柠！”
  周中玄心脏一刹那跳起，他转过头，紧锁的房间外只剩下裴青柃一个人。
  卫柠凭空消失了。
  下意识地，周中玄和祁春茗等人齐齐追过去，抬起的脚刚落地，始终沉默的裴青柃竟然换了个方向，正面对上齿面小队5人，连同着黑黝的枪口一起。
  她在阻拦他们。
  “周队，计划要照常进行吗？”，刑无千架起枪对准裴青柃问，他神情冷淡，只要周中玄一声令下，就扣动扳机。
  金属大门的质量实在太好，一切声音被隔绝在外，卫柠对周中玄等人的计划后续一无所知。
  她不关心。
  要是想对裴青柃射击，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拖拖拉拉的时间，可以把一个人射成过滤网了，百分百漏水的那种。
  终于被“请入”紧锁的房间内后，卫柠第一时间摸向手腕，军部终端旁突然多出一个款式极其简单的终端——卫丛芜私人定制版。
  【隐形功能关闭。】
  【干扰屏蔽功能已打开。】
  卫柠微挑眉，军部终端现在只剩下装饰性的作用了。对于联邦的人来说，卫柠突然处于失联状态，只有还没爆炸的芯片遥控，说明人还活。
  仅此而已。
  现在，卫柠要去处理她唯一关心的——房间内等着她的人，一个卫柠极其熟悉的人。
  对上那双形状漂亮，情绪兴奋的眼睛，卫柠皱起眉，心中升起一丝失望，“你费尽心思把我弄进来，到底想做什么，我没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程七伪垂下眼睫，“你嫌弃我不听话，没有用处。”
  “你确实很碍事。”，卫柠说，声线平淡，传递不出任何情绪。
  说完后，卫柠开始在房间里搜寻起来，不放过人任何一个角落。甚至重新合起的大门，她都来回扒拉了几下。
  被无视得彻底的程七伪，完全没想到卫柠会直接承认，不可置信又意料之中地愣在原地，眼眶连着耳尖，脖颈红了一遍。分不清是气到极点的恼怒，还是弄巧成拙的羞愤，一直得不到关注的委屈。
  复杂又难堪。
  这样复杂的情绪还没升起，程七伪头皮突然一紧，撕裂的疼痛强行让他回过神。程七伪吃痛地弯下腰，他被卫柠抓着头发一路拖到房间内的一面墙边。
  头发好不容易得到解脱，程七伪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紧接着，手腕和肩颈一疼，他被卫柠反手压住，湿润的眼球死死贴在墙面上。异物的刺激下，程七伪眼眶通红一片，眼角溢出泪水，从下颚落到衣领里。
  嘀地一声。
  那面墙猛地震动起来，一道缝隙出现，在卫柠的注视越来越大。
  在程七伪失去支撑物，要向前跌倒的瞬间，卫柠手腕一转，将他拎起抖搂抖搂，霜打过的茄子终于站直了。程七伪抬眼看看卫柠，再看看被藏在墙体内的东西，不说话。
  卫柠没有精力回应他，她注视着眼前体积巨大的培养皿，视线灼热。
  一具年轻的人类身体静静地沉浮在透明的营养液里，身上插满了细长的管子，密密麻麻，像是被无数发子弹射穿了。
  是李壹潮。
  卫柠在废土世界第一次见到李壹潮，她失去了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放置在腹部上，眼睛闭起，只有一旁的仪器能证明她活着。这台仪器不仅有李壹潮的生命特征数据，还有她的……个人观察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