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谷被卫柠的表情吓到了，她膝盖猛地一软，整个人被卫柠提在半空中，后背都湿透了，半天也说不出来话。
  还是她身边的一个混混站了出来，抖着声音对卫柠说，“你妈妈进医院了。”
  周中玄在半小时之前告诉卫柠，卫丛芜的身体状况没问题，很安全。
  卫柠松开童小谷，看向那个小混混，“从昨晚到现在都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小混混将童小谷拖到身后，交给其他人后说，“你昨晚抢走了我们唯一一辆机车后，我们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凌晨2点左右，我们被远光灯惊醒，下意识躲在巷口附近，看到一队人下车走进了巷子里。”
  小混混顿了顿补上一句，“他们穿着和你一样的衣服，你是什么人？”
  卫柠注视着她的眼睛，只是说，“我妈妈在哪家医院？”
  卫柠要失去所有耐心了，凭借最后一丝理智，她才没有将眼前这个自作聪明的小混混杀了。
  想要从卫柠身上获得东西，不应该将她最在意的人作为筹码。弱点把握在别人手里，甘心被利用，这样的事情永远和卫柠扯不上关系。只有弱者才会面临这种处境，而卫柠，不是弱者。
  一把掐住小混混的脖颈，卫柠手上力道加重，冷漠地注视着她五官变得扭曲，“在哪家医院？”
  “山……雀……精神医院。”
  说完最后一个字眼后，小混混被一把甩到地上，她捂住自己的脖子，眼前发黑，手脚发麻，却还是拼尽全力一把抓住卫柠的衣角，说，“我要跟着你！”
  卫柠回头看她一眼，一把抓住她的后领，将人提到机车上。
  机车开走的前一瞬间，小混混只来记得朝童小谷几人挥手告别，紧接着，只能紧紧抱住卫柠的腰身，躲在她身边，免得被急速的风割开皮肤，“你开这么快，小心出事！”
  “死不了。”，卫柠冷声说，“将后面的事情继续讲完，不然我扔你下车。”
  从高速行驶的机车上滚落，是会死人的！
  小混混瞬间将卫柠报得更紧了，“一直到今天早上八点，那队人才从巷子里撤走。没过多久，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找到我们几个，让我们告诉那个抢机车的女孩——她去山雀精神病院了。”
  早上八点，是卫柠在军部大楼内醒来的时间。在同一时间，军部也撤离了对卫丛芜的监控。
  联邦不会允许齐贝壳和她奶奶的情况再次发生，他们认为卫柠可能也将自身的血肉分给了卫丛芜，让她变成异种生物。
  这也是卫柠一定要申请半天假期回家的原因，尽管她很清楚卫丛芜没这么做，从昏睡中醒来后，卫柠身上没多出新的伤口。
  将全部经过都说出来后，小混混只能听到耳边急速行驶的风声。她注意到卫柠有意地躲避电子监控，专挑小路，巷子，一路从E区开到A区。
  一直没有得到卫柠正面的回馈，小混混感到心慌，她不确定卫柠到达山雀精神医院后会不会将她扔下。毕竟，卫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她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价值了。
  小混混用力地抱住卫柠的腰身，大声说，“我的名字是伍十八，你一定要记住我！”
  卫柠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
  记住你？”
  “我不想当小混混了！也不要当童工！我要上学！你当我姐姐，可以吗？！”，伍十八大声喊。
  卫柠猛地刹车，又瞬间发动油门，一停一急，伍十八一头撞上卫柠的后背，牙被坚硬的脊骨磕得生疼，眼角流泪，一时间闭嘴了。
  还治不了你了，卫柠心想。
  姐姐。
  卫柠现在对于这两个字实在敏感，特别是在系统摊牌之后。
  姐姐和妹妹，女人与女人之间的又一紧密关系。从副本到废土世界，始终纠缠着卫柠，像是嗅到血腥气的饿兽，死死地跟着仓皇逃窜的猎物。
  以卫柠中心点，身体里的血脉组织被抽离出来，铺开大网，而其中第一条延生出来的脉络就是母与女——卫柠与卫丛芜，卫柠与身为母体的异种生物。
  第二条脉络则是，姐姐与妹妹。
  与第一，第二条线相交在一起的其他线条，卫柠能清楚地看见，是女人与女人间所有能联系在一起的关系。
  譬如，上下级——卫柠和裴青柃。
  竞争对手——卫柠和祁春茗。
  队友——卫柠和祁春茗。
  还有更多更多，卫柠拭目以待，与此同时，她猛地停车。
  山雀精神医院到了。
  “将机车开走。”，卫柠对伍十八扔下一句话后，直直地走进山雀精神医院内，步子没有任何犹豫。
  时隔这么长时间，卫柠第二次来到这里。卫柠的记忆力很好，从门口到崔逢的“诊室”的路线她记得一清二楚，也记得崔逢假装是医生，记得他对自己做鬼脸。
  偌大的医院内竟然空无一人。
  砰地一声！
  诊室的门被一把甩到墙上，卫柠视线冷沉地注视端坐在椅子上的人，“我妈妈在哪里？”
  对上卫柠的视线，男人微微弯起眼睛，他径直走到卫柠面前，说，“先叫出我的名字。”
  啪！
  男人被卫柠猛地扇过去，脖颈瞬间错位，可以清晰地听到骨骼碰撞的声音。
  啪！
  又是一巴掌。
  紧接着，卫柠一脚踢上男人的膝盖，逼他跪下来。她弯下腰，抓住他的头发猛地撞上墙，来回碰好几声闷响。
  眼看男人被血糊了一头，意识模糊，卫柠才停下动作，沉声问，“我妈妈在哪里？不要把我的愤怒不当一回事，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程七伪。”
  耳边并没有传来程七伪装的声音，卫柠眼神一冷，抓住他的头发，手上又要使劲。
  “住手！”
  卫柠松开昏迷的程七伪，转身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卫丛芜，失神地喊，“妈妈……”
  卫丛芜推着轮椅来到卫柠身边，抓住卫柠颤抖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传递到卫柠身上，让她尽快冷静下来。
  在卫丛芜出现之前，卫柠的大脑一片空白，抓住程七伪的头撞墙只是在机械地重复而已。
  卫丛芜大拇指一下又一下摩挲着卫柠的手背，低声说，“我没有吃他的血肉，你不用担心。”
  卫柠低头看她，“真的？没骗我？”
  “没有。”，宋与岁走过来，将手里的试管递到卫柠手里，“卫丛芜的血液样本是正常的，没有一丝黑色雾气。”
  卫柠握住冰冷的试管，“妈妈，你和宋医生认识？我从没听你提起过。”
  第121章
  试管在卫柠手里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宋与岁的手里。她注视着卫柠，眼睛微弯，气质温柔，“我和丛芜是多年的挚友，陪伴彼此很久很久。”
  卫柠却看向卫丛芜，见她点头，神情默许，才对宋与岁说，“你早就见过我很多次。”
  是肯定的语气。
  军部心理诊室，是卫柠第一次和宋与岁见面，却不是宋与岁第一次见卫柠。
  “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卫柠问宋与岁。
  “还没到时间。”，宋与岁握住轮椅靠背，将卫丛芜推出房间外。她动作温柔，速度不快，示意卫柠跟上来。
  头破血流晕倒在地的程七伪被三人遗忘在原地。
  卫柠从宋与岁手里夺过轮椅，沉声问，“什么意思？你和妈妈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不希望妈妈陷入危险当中，哪怕她是自愿的，也不行。”
  被卫柠排斥在一旁，宋与岁也不生气，她抬了下眼镜，走在最前面带路。毕竟山精神医院是她的地盘，没人比她更熟悉，这是她数年的心血。
  走廊上回响起宋与岁轻柔的声音，是最适合安抚患者的音调，她习惯了。
  “在废土，活着本身就是最危险的，要么闭着眼睛死，要么睁着眼睛死，没区别。”，宋与岁反问卫柠，“卫柠，你想选择哪一种？只有两个答案，不存在第三个。”
  卫柠陷入沉思，空气死寂一片。
  宋与岁没有催促，她低下头和卫丛芜对视，神色温柔。一脸冷沉淡漠的卫丛芜微微一愣，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撇开头不再看她。
  一个人呆在没有阳光的地下久了，总是习惯畏惧一切光亮，哪怕是极其浅和柔美的月光。
  卫柠知道宋与岁在问她什么，她心中也早已有了答案。
  长久的沉默，并不是因为卫柠对自己的选择感到惧怕，而是来自于一种盲人摸象的空虚。
  无数人都在说，你触摸到的是一头前所未有的巨兽，它体型巨大，可以轻而易举地碾死你。它有着世界上最长，最坚硬的獠牙。你手掌被獠牙刺穿的瞬间也暗中心惊，但你还是继续抚摸着这头巨兽的身躯。
  随着你大胆的动作，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声，他们惊叹你的勇敢和无畏。但你和他们一样清楚，你勇敢只是因为——你是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