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直到今晚之前，我都不知道有这样一群人的存在。从学校到工作，我从来没有离开过A区，对于其他城区了解很少。唯一清楚的，就是A区的公民对联邦贡献最大，输出人才最多，经济效益最高，所以公民福利优待远超其他城区。”
  “信息被联邦封锁了。”
  “不，与其说是封锁，不如说是切割。信息，资源，领地甚至是空气都被切割过了，依次分成上中下，劣质，更劣质的几份，供给不同的城区。”
  “这种管理模式分明就是在豢养奴仆，牲畜，而统治者得到的则是绝对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
  系统出声问，“怎么说？”
  “获得最优质资源的那个，即使看得见悬在头顶上的阴影巨兽，但为了维持现状，和获得更多更好的，会装作眼瞎，俯首贴地耕地卖汗水。而得到最少的，连头抬不起了，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系统又问，“获得最少的生不出反抗的意识。那获得最多的呢？占有和侵略是动物的本能。”
  “因为，最这一个字，是比较出来的。”
  顿了顿，卫柠接着说，“明面上，城区资源是切割开来的，彼此封锁。但实际上，要了解彼此并不难。最直接的证明，联邦铺设了电轨和道路。要不然，我怎么进到D区，虽然设置了时间限制就是了。”
  “A区的公民当然会好奇其他区的公民和环境了，于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优越感和满足感填满了日益胀大的胃袋。”
  系统说，“你是对的。”
  “废土文明的底色是冰冷的，联邦又额外重视军部，军人哪有身上不沾血的呢？所以，我说，连空气都是被切割过滤过的。”
  说了很长时间，卫柠喉间有些干涩，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继续说，“而你和异种生物，姑且叫做异教徒吧，你们文明的统治手段相比联邦要温和得多。”
  “毕竟，只有情绪和思想能让矛盾和统一同时存在。最难被自己控制，也最容易被别人控制。”
  “而情绪和思想是信仰的土壤，信仰之上是温柔，慈悲，公正的神明，神明脚边是无数匍匐乖顺的绵羊。”
  系统出声说，“思想被脑组织包裹，而大脑之外是坚硬的骨骼，一层包着一层，谁又能被谁轻而易举，心甘情愿地控制呢？卫柠，你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卫柠不理会系统，“联邦最底层的乞丐鼓胀的胸腔，胃袋里装满了流沙，要想堵住身体的出口，只能向外求助，异教徒抓住了这个机会。于是，信仰萌芽，寺庙群落规模日益壮大，神明的力量也越来越强。”
  “异教徒中总要有人负责传道，齐贝壳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那个。”，卫柠说。
  见卫柠没有要再往下说的打算，系统开口，“能一句话直接总结区别吗？”
  卫柠翻了个白眼，“为什么？”
  系统：“请你，好吗？”
  卫柠说，“一个物质身体，一个思想欲望，够直接了吗？到我提问题了。”
  系统：“我竭尽全力为你解答。”
  卫柠脸色冷下来，“我的妈妈安全吗？”
  耳边一片死寂，有一瞬间，卫柠觉得系统离开了这片空间，只留下卫柠一个人困在黑色的笼子里。
  卫柠沉声说，“回答我！”
  系统终于出声，“你的母亲在副本置你于死地，隐瞒欺骗你，你不怨她？她是真正的异种生物。”
  卫柠说，“回答我，安全，或者不安全。”
  系统似乎叹了口气，“安全。”
  在得到答案后，卫柠紧绷的神色一松，整个人松弛下来，甚至有些松弛过头了。她似乎是觉得一个姿势躺久了很累，竟然就地滚了几圈，趴躺在地。
  系统：“……”
  卫柠总是能令它说不出话。
  明明这样的能力，系统一开始是强过于卫柠，在白日飞升里，卫柠总是对它的操作无语至极。而现在呢，沦落得这种境地的一方是它。
  卫柠说，“好的，你可以提出第三个问题。”
  系统问，“还是之前的问题，你今晚为什么选择这么做？按照你的性格，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情。”
  卫柠又笑了，她从来没笑得这么频繁，“在回答之前，请允许我也重复一个问题，算作是你玩文字游戏的回击。系统，你太执着了，这个问题你真的问了太多遍。”
  “你问。”
  被卫柠笑了这么多次，嘲讽的，嫌弃的，系统的电子音发生了变化，任谁都能听得出来的冷意。
  它生气了。
  “在你看来，我的性格应该是怎样的？”，说完后，卫柠又补了一句，“重复这么多遍，我又回应了很多遍，你真不嫌烦？你以为你写论文呢？在这水字数。”
  “卫柠，你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无赖做法？！！”
  系统实在是气急了，音调扭曲尖锐，卫柠耳膜一阵撕裂，鲜血从耳道流进衣领里，和冷汗混在一起，潮湿冰冷。
  它尖声叫道，“你是最聪明的孩子，无论是什么，你都
  能做到极致！”
  “你是最勇敢的孩子，你从来不害怕流血，死亡！生肖一中里，你变成人彘，四肢全部被扯断，像个球一样滚在地上，多么可怜可怕！平安小镇里，无数次的精神折磨竟然都没能把你弄得精神崩溃。”
  “你是最乖巧，最执着，睚眦必报的孩子！联邦在利用你，你的母亲在利用你，我也在利用你，你怎么敢不恨？！”
  “你就应该一头撞上去，和异种生物，联邦士兵斗个你死我活！将害过你的，背叛你的，不坚定选择你的，全部屠杀！”
  “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你当然可以报复他们！报复所有人！但你不应该从两方阵营里跳出来！不能！你怎么能躲在一边看戏？！将自己摘出来？！一个人？你怎么敢？！”
  “不能！不能！不能！”
  卫柠傻眼了，翻身仰面躺在地上，“系统，你生病了？”
  卫柠语气真挚，她是真的在关心系统的状态，表情毫不作假。
  “滚！”
  第119章
  卫柠被强制离开了系统的空间。
  “醒了？”
  顺着声音看过去，卫柠眼睛一动，竟然是很久没见过的裴青柃。
  那张熟悉的脸上依旧是不着调的关心，“怎么傻愣愣的？怎么，不记得我了？小没良心的。”
  见卫柠还是盯着她一言不发，裴青柃微皱起眉，一手贴在卫柠的额头上，“莫医生没说你有脑震荡啊，这摸着，也不像在发烧，你到底怎么了？”
  卫柠眨眨眼，“裴队长，我晕倒了多久？”
  “几个小时吧。”，裴青柃坐到床边，“在任务结束后，我们在一座金属垃圾山的山洞里发现了你。卫柠，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怎么会出现在那里？问题中的那里并非指的是金属垃圾山的山洞。
  卫柠很清楚裴青柃真正想问的是，她为什么一个人出现在D区3环的金属垃圾厂。裴青柃代表着联邦高层出面询问，卫柠没有拒绝回答的余地。
  委婉的审问而已。
  “系统颁发的任务。”，卫柠沉声说，表情严峻。
  裴青柃脸色也冷下来，她随手将一把椅子拉过来，正对卫柠坐下，“什么任务？在现实竟然也会触发任务吗？这是第一次？”
  卫柠没有马上回答裴青柃，她垂下眼睫，半遮住的眼睛令裴青柃看不全她的情绪，只觉得她似乎在思考，等待什么。
  卫柠在等待，试探系统。
  系统没有发出警告阻止卫柠对联邦说出任务。
  出于某种目的，裴青柃并没有开口提醒卫柠回答，然而她耳机中传来了催促声。
  “裴青柃，让卫柠回答，这是命令。”，顾上影在耳机中说。她坐在监控室中，视线紧紧盯住电子屏幕里的卫柠。
  “卫柠……”，裴青柃说。
  “裴队，我是第一次在现实世界里触发系统任务，任务内容是——营救一名位置在D区3环的玩家。”，卫柠注视着裴青柃的眼睛说，一脸真挚严肃。
  “营救玩家？”，裴青柃问。
  卫柠闻声点头。
  “当晚只有你一个人去到D区的垃圾厂，齿面小队的其他成员对这件事不知情。卫柠，你能回答我，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接到了这个营救玩家的任务吗？”
  裴青柃询问的语气与平时和卫柠打闹，聊天时没有区别，刻意地企图让卫柠放松情绪。
  而卫柠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缓缓摇头，“抱歉，我回答不了。系统和玩家之间，是不对等的关系。突然接到任务，我也只能执行。”
  似乎是相信了卫柠的话，裴青柃换了个问题，问，“你认为系统颁布这项任务的目的是什么？”
  卫柠看着裴青柃，“从表面上看，它是为了让我救下那名玩家，不希望那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