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混沌的封印被迫,世间的浊气横行,阴阳渡中的恶鬼也得以从中出来,祸害世间。
  阴阳渡内铅云低垂,血河滚滚。
  这里的鬼怪大多都逃了出来,此地陷入一片死寂。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那种深红色的阴霾,厚重的大雾之中,血河上飘浮着碎裂的脏器和白骨,盘虬错节的枯木像是某种蛰伏的怪物。
  云笙忽然回想起,沈竹漪的识海中也是这样。
  红色的雾气中透出斑驳扭曲的树影,荒芜,诡谲。
  随着狐妖继续往前走,四周血红色的雾霾和瘴气越来越深,前边的路已然看不清了。
  云笙近乎看不见自己的五指,她借着符箓发出的光,才能看清楚一点方向,免得掉入身旁的血河之中。
  狐妖忽的停下来,指向血雾中的一个方向:“没错,就是在这里,我当年就是把情根放在这里了……”
  云笙扫了它一眼,而后,她袖中飞出几十张符箓,只见她掐诀念咒。
  那几十张符箓盘旋着飞向血河上方,绽放出的金光瞬间将雾气驱散。
  在雾气散去的那一刻,云笙蓦地瞪大了眼。
  一抹清澈的翠绿流淌进了她的眼眸。
  汩汩的血河之中,矗立的树木破开湍急的水流,朝天生长。
  那树木和四周的枯木不同,它的根部扎进脏污的血河中,却是葳蕤繁茂,枝叶蔓延进四方血色与浓雾交织的阴影里,快要溢出来的碧绿穿破阴霾,好像是流动着的剔透的翡翠,散发着与此地格格不入的生机。
  云笙猛地转过头去。
  这是他的情根?
  狐妖更加惊讶:“怎么可能……”
  明明在数十年前,这一道情根就因为太过淡薄枯槁,所以才会被他遗弃在此处。
  难以想象,那一道瘦小枯竭的情根,竟然在这暗无天日不见天光的地方,蔓蔓日茂,肆意生长成这般模样……
  面对其余二人惊异的打量,沈竹漪蹙了一下眉。
  只见他一抬手,血河中的情根化成的树木便消失不见。
  它回到了他的体内,盘踞在他的识海处。
  沈竹漪旋即看向腕间的鸳鸯镯。
  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那般,长睫低垂,掩住眼底的薄哂。
  他转而看向一旁的狐妖,眼中杀意尽显。
  狐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等等,鸳鸯镯虽珍贵,但好歹也是死物。”
  为了活命,他慌不择路道:“若是想要看清楚一个人的心,光借助外力是不行的。她就在你身边,你用眼睛去看,看她如何做,如何说,这才是最真实的。”
  剑锋游移至狐妖的心口,沈竹漪的语气很淡,透着缓慢的温柔:“剜出来,也能看清是何模样。”
  只是剑锋尚未落下,便有一道疾风撕破红雾——
  那是一枚箭矢,滋滋作响的紫色的雷电流窜在箭羽之处。
  沈竹漪闪至云笙身侧,一剑破开那箭矢。
  狐妖顺势看过去,只见红雾的另一头,不计其数的魔兵自雾中显露身形。
  而在几丈相隔的高空之上,一个独眼男人脚踏腾蛇,对着他们挽弓搭箭。
  狐妖喃喃道:“魔域右使单月恒……”
  自从魔域的魔主在那场战役中殒命后,魔域的主掌权便落在了几位长老和左右两位使者手中。
  而无论是修为还是声望,右使的地位都要远远高于左使。
  单月恒手持魔弓道:“祟神已然临世,传我魔域后人无穷法力,如今我魔域今非昔比,必将踏平王庭,一统天下。你们若识相,便乖乖交出云梦王女。”
  这些魔兵身上缭绕着浓重的浊气,成了不灭不死的怪物。
  缭绕闪电的箭矢若霹雳弦惊,撕破红色的雾气。
  云笙施法掐诀,下意识抓住了沈竹漪的手:“小心!”
  沈竹漪回眸看向她。
  其实这些箭矢看起来阵势不小,却伤不了他分毫,他也可轻易躲避。
  可脑海中一根弦却偏执地横贯在那里,使得他的脚步,没有挪动半分。
  箭矢的风声自他耳畔呼啸而过,尖利的铁镞撕裂了他朱红色的发带。
  发带断成两截,从空中悠悠飘落之时,那枚箭矢,从他的肩胛骨径直穿过。
  云笙听见清厉的裂帛之音,她猛地回过头。
  少年的乌发散落,披散在那张昳丽的脸侧,鲜血迸溅在他苍白的面容上,像是绽放的大丽花,在那一刻,幻化出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丽。
  云笙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他右臂的衣裳被鲜血洇湿成一片暗色。
  尖利的箭矢凿破他的皮肉,火烧火燎般的痛蔓延开来。
  可是他的视线,始终停在云笙的脸上。
  “沈竹漪!”
  他看见,在那一刻,她的眼眸不受控制地睁大,瞳孔紧缩。
  她眼底满满都是他。
  散落的长发遮掩他苍白的面容,也掩住了那一闪而逝,微不可查的笑意。
  云笙朝着四周靠近的魔兵扔出符箓。
  她牵着沈竹漪的手开始狂奔。
  她所有的理智都没了,满脑子都是他受伤了,他流血了,要带他去安全的地方。
  第94章
  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色的迷雾,四周狰狞扭曲的黑色树影晃动着。
  腾蛇在后方嘶吼,漫天的箭矢密密麻麻如雨点,从高处俯冲而下。
  云笙用符箓将其调转了方向。
  阴阳渡前方是水路,她的视线很快停在岸边的一艘废弃的乌篷船上。
  符箓幻化出的刀刃割开绳索,她跳上了船,又用符箓去催动水流。
  魔兵厚重的盔甲在水中行动没有那般自如,渐渐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只有脚踩腾蛇的单月恒仍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们。
  他脚下的腾蛇发出怒吼,将整个江面翻搅得汹涌彭拜。
  眼见那渺小的乌篷船要被被几丈高的江浪吞噬——
  云笙一面稳固船只,一面还要抵挡箭矢,很快便应接不暇。
  在颠簸的船只内,她瞥见纹丝不动的沈竹漪。
  也并非完全没有动作,他在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玩她曳地的裙摆,将她裙摆上的流苏编成一朵朵小花,不得不说,编的还挺像模像样。
  云笙看了一眼,顿时就气急攻心。
  她都快要忙成三头六臂了,这厮还坐怀不乱。
  右手伤了,左手就不能腾出来挡几只冷箭么?
  火急火燎之中,她袖中的几张符箓飘向江面。
  腾蛇背上的单月恒反手抽出箭矢,挽长弓如满月一般。
  “嗖嗖嗖——”
  箭矢越过翻腾的江浪,若疾风骤雨般呼啸而来。
  箭矢像是密密麻麻的蝗虫,遮天蔽日。
  云笙开始思索弃船逃跑的可能:“你可会凫水?血止住了没?待会我跳下去,你若受伤,便抓紧我。”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尖锐的破空之音。
  一枚箭矢穿透乌篷船的船顶,擦过云笙的发髻,径直钉在了船板之上。
  尾端的箭羽尚在颤动。
  云笙后怕不已,见沈竹漪仍无反应,她心里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襟:“沈竹漪,我们就要死了!”
  沈竹漪顺势被她拉近,他低下头,鬓角垂落的乌发扫过她的脸颊。
  酥酥麻麻的痒蔓延开来,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间冷冽的气息。
  沈竹漪乌黑的眼眸定定看着她:“你今日用的什么唇脂?”
  云笙:“……?”
  沈竹漪攥着她的下颌,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乌篷船剧烈地颠簸着。
  他将云笙抵在乌篷船的船板之上,力道很重,可他的手垫在了她的后颈处,她的身体并未磕碰到船板。
  他灼热的气息跟着漫天的箭雨一齐笼罩过来。
  江浪骤起,白浪翻滚,湍急的水流近乎汇成旋涡,惊涛拍打在船上,像是下了一场暴雨。
  冰冷的水滴从他的下颌骨滑落,落入云笙的眼中。
  视线被骤然的湿润模糊,云笙忍不住眨了眨眼,看见他乌黑的眼底透出一点对岸风灯渔火的红。
  他吮着她的唇瓣,直勾勾盯着她。
  云笙腕间的鸳鸯镯开始发烫。
  云笙倏地一下推开他,刚想起身:“你疯了吗——你——”
  江浪席卷,犹如闷雷砸过来,船身晃荡得不像话。
  沈竹漪用指腹抹了点唇上沾的胭脂。
  他缓缓抬眼,在惊涛再度拍打船身之时,再度粗暴地吻住了她。
  云笙倏地睁大了眼。
  “叮铃铃——”
  一道清脆的铃声,在犹如山崩地裂的浪潮之中,突兀地响起。
  二人的鸳鸯镯交叠在一起,上头沉寂已久的铃铛,竟在此时此刻,发出了清悦的脆响。
  这道清悦的脆响,越过怒号的风声,越过箭矢的呼啸声,清晰地传到了两人的耳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