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桂花酿里蜂蜜居多,酒液偏少,故而更显浓稠。
  云笙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显然兴致缺缺。
  沈竹漪的身上带有雨后清新的草木香气,乌黑的发散在身后,额发也是湿漉漉的,眼窝处有一小块水泽,显得乌黑的眼格外潋滟。
  他走过来,卸下身上的剑和蝴蝶双刀,蹀躞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着。
  他垂眼道:“师姐缘何不悦?”
  云笙似乎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沈竹漪平静道:“昨夜的雪霞羹和清蒸蟹皆未动筷,今日的甜食也不感兴趣。并未高热生病,也不似痴呆失智。”
  说到这里,他冷冷勾唇:“思来想去,怕是只有被何人何事迷了心智,以至于寝食难安了。”
  云笙:“……”
  她确实是在想她娘的事,但她总觉得沈竹漪说的另有其人。
  她恹恹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沈竹漪道:“按照灵契所说,忧思多虑对修复灵根多有不益,我有取悦师姐的责任。”
  云笙仰头看向他,疑惑地发出一声:“什么?”
  沈竹漪从包裹中取出一枚提匣,将提匣摊开来了,慢条斯理道:“师姐既不想进食,那便做点别的事。”
  提匣里头摆放着百花楼的书籍和画卷,一些杂乱的小物件儿,还有云笙见过的缅铃和玉带。
  云笙瞪大眼:“这些东西不是百花楼的么,你要作甚?”
  沈竹漪抬眼道:“师姐不信任我?”
  自幼时起,他学什么都很快,无论是剑术亦是暗器都是信手拈来。百花楼的这些手段,他亦了如指掌,不会比任何人差。
  他的双手撑在云笙两侧,像是画上的男子一般俯身去吻她的耳垂,他半含着她耳垂上缀着的珍珠,清晰的水声混着他泠泠如玉般的话音一起钻入她的耳中——
  “我会让你快活的,师姐。”
  耳边的濡湿让云笙睁大眼,双腿一软,径直倒在柔软的被褥上。
  他湿润的发丝散开来,堆叠在她的锁骨处,还有几缕落在她的手背上,混着雨后的清香。
  这种冷不丁的冰凉触感,像是花瓣上倾斜下的清凉的露水,和他滚烫的唇舌相比,像是两重天的世界。
  他一路从她的耳边吻到她的鬓角,颈部也是一片濡|湿。
  云笙从床头的镜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脸红得不像样,凌乱的发丝和敞开的领口更是让她感到陌生。
  她立刻伸出手捂住了脸。
  沈竹漪便开始吻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吻过去,含在唇中,细细舔|舐着,用舌尖缓慢地勾勒着她五指相连的那处凹陷的软肉。
  他吻得耐心又仔细,吻得她半身的骨头都酥了,像是一滩融化的水,刘海汗湿得贴覆在光滑的额头上,一双眼也像是被春雨洗濯过。
  他握着她瘫软的手,唇瓣贴覆在她手心的纹路处,眼睫垂下来,哑声道:“师姐,我要亲你了。”
  云笙想开口拒绝,却发现一张开唇,喉间溢出的都是破碎的音调。
  沈竹漪低头覆了上去,两唇相贴。
  她想推开他,却被他搂得更紧。
  他半湿的黑发散乱在她身上,像是丝绸一般柔顺,冰凉。
  湖面的微光透过窗棂流转在他线条流畅的脊背上,他俯身深吻的时候,肩颈的肌肉会跟着隆起,他身后窗棂透过的晨曦的光勾勒着极具张力的弧度,像是一弯饱满的弓弦。
  云笙快要呼吸不过来,在他怀里胡乱地挣扎着。
  沈竹漪的双臂不断收拢,像是蟒蛇绞紧猎物那般缠绕着她。
  二人之间严丝合缝,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能轻易地感知。
  云笙觉察出来后,便不敢再动了。
  他一边吻她,一边睁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不敢和他对视,偏过头,看着窗外的雨幕。
  他并不满她的走神。
  于是他伸出手,捂住她的双耳。
  如此,云笙便能更加清晰地听见舌头搅动的声音。
  和交换气息时的水声。
  云笙快要疯了。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格外沉重,如同泡在一潭深不见底的温泉中,不断下坠。
  她的手胡乱地摸索着周遭的一切,企图抓住些什么。
  她的手在几度抓空后,终于摸到了桌沿,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她的五指用力攀附着,指节泛白。
  像是要借此来驱逐身体里那钻心一般的痒。
  她并没有控制好力道,只听“咚”得一声,桌面上盛放着的桂花酿的容器倒了,里头的桂花酿悉数倾泻出来。
  流淌而出的桂花酿洒在了二人交缠的衣摆上,云笙藕粉色的裙摆明显洇湿了一小块,一股桂花的甜腻芳香盈满了整个室内。
  沈竹漪放开了她的唇瓣,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裙摆上。
  在他的注视下,粘稠的桂花酿顺着她裙摆单薄的衣料一点点渗透下去。
  沈竹漪想起了那幅画,画上的男子伏在女子的绿罗裙下。
  像是在忘我地喝着桂花酿。
  第51章
  雨声潺潺。
  湖水映着两岸的青山,呈现出一种潮湿的绿色。
  细密的雨点敲打在船篷上,淅淅沥沥,雨雾汇成湖面的一片袅袅青烟。
  河的两岸,漫山遍野盛开着粉白相间的木芙蓉,在雨中越发秾稠艳丽。
  云笙失神地望着窗外的雨。
  她忽然道:“等等,我还有疑虑未解。”
  “在红袖城这一带消失的女子不计其数,为何我们就只找到了一具尸身?其他的女子的尸体在何处?就算被挖去心肝,也总会留下骨头。”
  她的裙裾凌乱地堆叠在平坦的小腹处,大腿的桂花酿也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蜿蜒的水-痕。
  她却自顾自道:“缨遥去了宝华寺盘问,我也得去一趟。”
  沈竹漪舔了一下唇角的桂花酿,白皙清隽的面庞,唇色红彤彤的,像是涂了口脂。
  见她失神在想旁的事,他的笑意有些阴郁。
  他从堆叠的裙裾中抬起头,身子往前挪动了一点,撑着手肘来吻她。
  少年的唇齿之间,满是桂花的芬芳和甜味。
  混在清新潮湿的雨雾中,是一种迷人心智的香气。
  这瓶桂花酿产自红袖城,口感很好,闻起来醇厚浓郁,融化在舌尖却清甜不腻。
  她第一次有所回应,主动去尝他舌尖渡过来的那一点清甜。
  沈竹漪弯了弯眼眸,将她一缕鬓发缠绕在指尖,鼻尖对着鼻尖,低声道:“师姐,我学的可好?”
  他不择手段,便是想要看见,这张脸上出现愉悦的神情。
  这种感觉,令他回忆起了幼时。
  幼时,被关在祁山后山洞窟处的时候。
  洞窟里有十九个被机关操控的铜人,它们是祁山的匠人花费数年打造而出,陪他练剑的工具。
  铜人的招式和配合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发精进。
  所以,相应的,若是他的剑术没有跟着长进,就会死在洞窟内。
  那日,他领悟了一十八式惊鸿剑法中的新的一式,将十九个铜人尽数击毁。
  洞窟的门缓缓打开,门后出现一个衣着华丽的美妇人。
  “娘。”
  他小跑到美妇人跟前,长生辫上的铃铛跟着叮铃铃地响。
  他摊开小小的手掌,掌心的水泡被剑柄缠绕着的麻绳磨破,一片斑驳的血迹。
  他在学宫处,看见旁人练剑时磨痛了掌心,那人的娘亲蹲下身,心疼地掉眼泪,轻轻地朝着手心的红肿处吹气。
  可是美妇人看也没看,只是问:“告诉娘,你学到第几式了?”
  他仰起头道:“第十一式,娘,我学的可好?”
  美妇人满意地笑道:“你做的很好。”
  “但不够,远远还不够。你要学成十八式剑法,要名扬四海。你爹狠心抛下我们,为娘能依靠的只有你了。届时,你学有所成,一定要让他后悔。”
  于是他夜以继日,在那不见天日的洞窟内练剑。
  只等着他再一次击败铜人,洞窟的门开的那一瞬。
  只有在这时,阳光才能照进来,驱散洞窟内的阴寒。
  那立在光里的美妇人,疲惫的脸上才能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温柔地对他说:“你做得很好。”
  于是他也从这种痛苦中,尝出几分快慰。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
  他开始感到麻木。
  被长期囚于洞窟之中,偶尔的光亮和得来不易的温柔,确实如同饮鸩止渴,让人上瘾。
  可久而久之,便味如鸡肋。
  他不再期待她的到来,和那句轻飘飘的,可有可无的夸赞。
  他也不再有这般深的执念,去使尽一切手段,去取悦一个人。
  他不再需要这种情感。
  杀人,成了他新的乐趣。
  直至现在。
  这种执念失而复得,且比以往的更加强烈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