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王明萱眼见对方端起了药,也心惊胆寒,但她强忍住了要上前阻拦的冲动。因为她知这是螳臂当车,没用的,况且对方已说了不杀他们,这档口,他当然没必要骗她。
  一碗药强喂进了肚,姬寅礼将空碗扔在了托盘上,刘顺躬身无声退到一旁。
  王明萱这才敢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委顿在地的圣上。
  是是何药?
  姬寅礼慢声回道,我答应过四哥,要留他一条血脉。既应了,那我就不会食言。但,也仅此一条而已。
  王明萱当即明了,刚他灌下的,是绝嗣药。
  她一下子松开圣上,瘫软在地。这与杀了他们又有何区别呢?总归是没了指望。
  姬寅礼看着她,突然开口道,昔年应你三诺,还有一诺,你今日一并提了罢。
  不是都起先没反应过来的她,下意识的恍惚开了口,但她何等精明之人,很快脑中就转了过来。
  当年元妃娘娘芳诞时,因为她送幅观音刺绣讨得对方极为欢喜,所以就有了他予她三诺的事。
  而第一诺,她当场就用了,她让他承诺,此生心中有她一席之地。
  而如今,她明明用尽了三诺,他却又说,欠她一诺。
  个中缘由,已不言而喻。是第一诺,他食言了。
  王明萱从地上坐直了身,脸色变幻未定,无论是他重诺也好,还是想了结此事、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牵扯也罢,于她而言,都是机会!
  她望向慈宁宫的外面天空,狠下心肠不去看旁边哭着看她的圣上。这是她的机会,此生可能唯一的机会。
  她,不想一辈子葬在这。
  我要出宫。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要一个全新的身份,荣华富贵过完此生!
  姬寅礼没有丝毫迟疑,可以。不过,圣上你带不走。
  圣上惊恐交加的看向他母后,哭着爬向她。
  王明萱点头,把脸撇向旁处。那已经是废人了,没指望了,不值得再葬送自己余生,她如此不断告诉自己。
  姬寅礼不再停留,抬步就走。
  退位诏书记得让圣上亲笔来写,稍会我派人来取。
  第150章
  景明六年腊月十八,自继位那日起就未曾上过一日朝的圣上,突然出现在了宣治殿。
  执事太监展开明黄绢帛,替他宣读退位诏书。
  诏书所写,自他御极以来,龙体违和,旧疾频发,实乃精力不逮,恐难躬亲万机。为社稷民生,他决意退位让贤,自此退居西苑静养调摄。遂特颁诏令,着皇叔姬寅礼总摄朝政,总揽军国机务,来日遴选有德贤君,辅佐新君继位,同心协力,共襄盛治。
  景明帝的退位在意料之中,但摄政王并未顺势登基,却出乎众人的意料。按制,国不可一日无君,但无论是文臣武将,还是新贵旧勋,皆无一人劝进或议立新君。盖因群臣对摄政王之心,大抵都已隐隐有所猜测了。
  姬寅礼并不在意旁人对此如何看法,左右他决定的事情,无人能更改。退位仪式完毕后,他就让人护送圣上离开,并于当日让对方移驾西苑。
  景明年间由此落下了帷幕。
  转过了年,随着新年第一场雪的到来,群臣们入宫参加元日大朝会。望着罕见的未坐于九阶高台上的宝座,反倒于阶下接受群臣朝拜的摄政王,他们内心就突然隐约有种感觉,国朝怕是即将要开启新的纪元。
  四月初一,昭明殿戒严。
  御前侍卫统领率精锐三百沿整座宫殿拱卫,并设重哨,严禁接生人员以外的闲杂人等靠近产殿。太医院的院使已率众太医候在偏殿,随时候命,华圣手坐等在外殿,青娘净手过后就带着换了身干净衣物的巧云与桂香进了内寝。其他宫人端着热水及用沸水泡过的剪刀等生产用具进进出出,悄然无声。
  姬寅礼双手死死交叉紧握抵在额头。
  须臾,又从座上起身,没有方向的在殿中转着踱步。
  他几乎各两三息就要看眼产房方向,里头有动静,他心惊胆颤,没有动静,更是胆丧魂惊。一颗心始终在狂跳,明明接生的一行人刚进去不久,他却觉得漫长的让人焦躁失狂,身上更是不知觉出了冷汗。
  还有多久?
  正合眼养神的华圣手闻言,忙回道,快的话,一个时辰到两个时辰不等。殿下还请稍安勿躁。
  姬寅礼焦灼的看了眼殿里的自鸣钟。
  一两个时辰,这般久!时间又怎过得这般慢!
  在殿内疾踱了两步,他抖着发白的唇色再一次问,确定胎位是正的罢?胎儿不算大,能确保她顺利生产罢?
  华圣手无不应是。
  此时殿内传来了痛呼声。
  姬寅礼两耳刹那嗡鸣!没等反应过来,人已冲到了寝门口。
  华圣手着急的刚要起身阻拦,好在见对方下一刻似清醒了过来,及时在寝门处刹住了脚步,没冲动的推门闯进去。
  殿下,里头人不宜过多,否则对产妇不利。
  华圣手劝道。再者,对方那尊大神杵那,难免也会让接生人员束手束脚。
  姬寅礼没有应声,只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寝房。
  稍顷,他突然虚浮着脚步转身,几个快步趔趄到了痰盂处,俯身吐了起来。
  刘顺动作十分熟稔的迅速端来漱口茶水还有酸梅子。
  不过今日的他显然心不在焉,伺候他家殿下明显没往日周到细致,眼神不时焦急的往寝房的方向看去,听着里头声音他也心慌的厉害。
  此时他很想念段经文向上天祷告,但从前他压根不信这个,屋里连本经书都没有,又从何谈起念经文?所以临时抱佛脚的他,只得在内心连声默念阿弥陀佛,祈求老天开眼,万万让里头人一切顺利。
  陈今昭是在凌晨时分发动的,在天际第一缕曙光划破黑暗时,产殿内传来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外殿所有人刹那站起,目光齐聚在声音来源处。
  生了生了!
  刘顺首次失了规矩的激动大喊,但此时此刻无人怪罪他,因为他家殿下除了那悦耳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再也听不见其他。
  几乎在寝殿门从里面打开的那刹,姬寅礼就冲了过去。
  面对这位汗透重衣,面颊肌肉还在微微抖动的殿下,青娘抱着明黄色襁褓过来,点头示意一切皆安。
  他面色依旧绷的厉害,喉结不断滚动,咽着干涸到刺痛的喉。将目光从内殿方向收回,他低眸看向了襁褓中的婴孩,那般小小的一团,蜷缩着小小的手窝在嘴边,宛如只幼猫儿般,但来人世间的第一声却那般响亮,犹似那雏凤初鸣。
  青娘把襁褓朝他方向小心递去。
  他紧攥在身侧的双拳紧了又松,无意识在身侧擦了擦掌心后,略显僵直的伸出双臂接过。
  小小的一团很轻,他却如托千钧。
  托着襁褓他小幅度的轻轻晃动,布满血丝的凤眸里满是初为人父的慈爱,尤其是见到那张跟她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更是爱的跟什么似的,心都要化了。
  好半会,在他激动的情绪稍加平复过后,他抬眸缓缓环顾四周,常年摄政辅国的威重,压得所有人抬不起头来。
  此乃麟儿,是天佑我朝,是国之大幸!尔等可明白?
  殿内所有人跪地俯首,无不高呼:贺殿下喜得皇子!愿小殿下福泽绵长,永享天眷!
  姬寅礼将双掌中的小心捧高,沉声:吾儿,承胤!文帝爷赐其名,姬承胤!
  嗣位登极,堪承胤祚。
  未及天光完全放亮,他就手持明黄圣旨前往宣治殿。
  文武百官早得了消息在宣治殿广场上候着,只等摄政王过来,宣读新君继位诏书。
  途中,公孙桓还是忍不住提议了句,新君的名讳殿下要不再考虑一番?他觉得这名字有些大了,主要是因为这曾是文帝爷赐给殿下的。
  姬寅礼直接道:这名字,是我父皇昔年翻阅了诸多古籍,不知斟酌了多少番才定下的,给予了他老人家的厚望与慈爱。虽我无福用不上,但吾儿是承天之祐,用得上。吾儿,可压得住任何名字。
  宣治殿前,一派肃穆寂静。
  姬寅礼站在文武百官面前,亲自宣读新君的继位圣旨。
  自此日起,新君登极,改元昭熙。新君继位大典则延后举行,由钦天监择一良辰吉日,再与百官们共襄大典。
  至于朝政,仍暂由摄政王总揽,直待新君长大成人,再交付国政由新君亲政。
  昭熙元年五月。
  陈今昭还在坐月子,因为不知华圣手如何跟他说的,他坚决认为坐满双月子对产妇更好,所以无论她怎么表示自己身体恢复的很好,却依旧被他强令再休养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