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陈今昭震惊的看着他。
  他闭了眸,避开了她的目光,顷刻又似叹息道,面对着你,我似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总觉得,似是委屈了你。
  话落的很长一段时间,她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只觉犹似幻听,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此时此刻他终于与她交了底,但这番话却让她感到不可置信。
  不由撑起身,睁大了眸看他。
  外间的光线透过帷幔,光影斑驳的散落在他面上、身上。
  她观他眉骨高挺,天骨遒美,是皇家人特有的华丽面相。面上轮廓分明,下颌线条坚毅,既有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又不失雍容的沉稳气度。
  从第一眼见他时,他就是副久居人上之态,低眸睥睨众生,如视蝼蚁。但此刻他却微不可查的绷紧了面容,面上神情有不自在,亦有躲避、忍耐,让她怔愕的几乎停滞住了呼吸。
  她终于意识到了,也是头回真正意识到了,原来这个男人在她面前,竟是如此的不自信。
  简直打破了她对他的惯有认知。
  他给她的印象从来都是狂傲、掌控、不可一世,可此时他的话语、神态,却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榻间寂静无声,空气都仿佛停滞了下来。
  她好似被震住了般,呆滞的长久望着他不动。
  一个男人,开始在意年龄、容貌,面对枕边女子开始变得患得患失起来,这意味着什么,她恍惚的有些明悟了。
  你没有你说的那般差,我也没有你说的那般好。
  她伸出手触上盘踞他脖间、胸前的狰狞疤痕,经年累月,曾经的刻骨刀痕已与骨肉长在一起,随筋骨起伏。
  这是定疆的战图,殿下视它为丑陋不堪,实不应该。指尖轻轻在其上流连抚摸,陈今昭看着那条快抵腹部的指宽刀痕,好似在看到他当年皮肉绽开的瞬间。
  她眸光轻颤,一股酸涩的滋味在她心底悄然弥漫。
  我倾慕一人,非是看他是否青春年少,也非看他是否俊美无俦。更多是还是看其品行,立场,看其与我是否志同道合。陈今昭脸贴着他肩膀靠了下来,声音轻柔却有着不可动摇的坚执,看他是否顶天立地,是否予我尊重。
  他忍不住伸臂揽紧了她,她也顺势抱住他的腰腹,与他靠的更近。
  殿下不必妄自菲薄,殿下之雄姿英武世间少有,待爱人之忠诚亦是世间罕见。这么多年来,你待我的好日复一日,我又非木头人,如何察觉不到?就说此回,你虽大动肝火,却始终一字未提将我纳入你的后院。
  她轻声细语,你尊重我的理想,给我施展抱负的空间。仅此一点,已胜过世间千万男儿,更遑论,当初你为了支持变法,起兵镇压世家,近乎压覆上了一切筹码。所以殿下,若这世间还有值得我倾慕的男子,那只会是你,姬寅礼。
  姬寅礼蓦得睁眸。
  他转向她,漆黑的凤眸情绪涌动,似浪潮般翻江倒海。
  陈今昭抬脸迎上他的目光,与他的视线交缠。
  这么多年下来,我的心已经为殿下敞开了。
  姬寅礼猛地起身,按住她的肩俯身视她,似是不相信般将她从上至下打量。最后如鹰似隼的目光死死锁在她眉目间,似要从中看出她虚与委蛇、哄弄谁骗他的痕迹。
  陈今昭眸中流露几分无奈。
  殿下,我在你这里就这般没可信度吗?
  他的眸光依旧牢牢缩在她清润的眉目间,呼吸急促,喘息发沉。出口的声音都发紧的厉害,真的?没骗我?陈今昭,昨夜那事在我这里已经算过去了,所以,不必担心我秋后算账。你,只管与我说实话。
  说实话你又不听,我又何必白费那唇舌。
  陈、今、昭。
  她觑着他那骤然铁青的面色,突然伸手攀住他的肩膀,借力起身在他脖上狰狞的刀疤处亲了下。
  殿下,我心悦于你。
  她附在他耳畔,宛如春日微风的细音道。
  明明声音很轻,却如春雷般落入耳中,炸的他浑身发麻。
  陈今昭捉过他发僵的手,将那攥握的手掌捋开,覆上自己的心口。
  我这一生中在乎过很多人,家人、朋友、志同道合的同路人等等。但在这里占据情爱一角的人,只有殿下你一个。故而,殿下以后莫再患得患失,也莫再怀疑我之真心。
  想了想,她觉得可能是先前她对感情的付出太过吝啬,导致了他印象实在深刻,遂又道了句,我虽吝啬,但也非一毛不拔之人啊。
  大抵是惊喜来得太过突然,
  姬寅礼现在也有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怀疑眼前这幕的真实性。
  他抱着她躺下,好长时间没有言语。
  榻间寂静无声,只有忽急忽缓的呼吸声入耳。
  我会当真的。
  在时间久到陈今昭都昏昏欲睡时,他沉哑低语,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
  已经困倦闭了眼的陈今昭听到声音,刚掀动眼帘,突然眼前一黑,一只宽厚粗糙的手掌重重覆在了她的双眼上。
  既承诺了就永远不要改。我这一生拥有之物甚少,对于到手之物看得格外紧,绝不容有分毫的遗失,更不容旁人觊觎争夺。你既言心给了我,那我就会牢牢攥握住,你此生就永远别妄想有收回的可能。
  他缓缓吐息,陈今昭,既心悦于我,那为了你我皆好,此生都不要更改。
  尚未等过年,江莫就离了京。
  来的时候人好好的,回去的时候,人却是横着的。
  听闻是被其老叔敲断了双腿,被抬着上了马车,送去的江南。
  虽不知具体缘故,但京中权贵们,对公孙桓的惧意又上升了一层。
  过完了年,也到了鹿衡玉离京的时候。
  荆州百废待兴,有诸多事务等着他回去处理,所以他在京中留不得太长时间。
  他离京那日,陈今昭与沈砚出城相送,三人在城门处吃了送别酒,互说着勉励的话。
  下回入京时,还不知会是景明几年了。
  鹿衡玉望着京都的方向,无不感慨道。
  外地官员若无特殊事情,大多三年一入京述职。荆州距离京都路途遥远,若无意外,他们再见面,估计要等三年之后了。
  沈砚却不以为意道,以你之功绩,或许要不得几年,就会被调回京都了。
  这般想想也不无道理。
  陈今昭道,努力奋进啊鹿衡玉,我还等着你来日做阁老提拔我呢。
  鹿衡玉欲言又止的看着她眼底的淡淡青黑。
  昨个大半夜里,他都隐约听见对面院里似还有烧水的动静。这些时日,他是眼睁睁瞧着那位殿下是愈发容光焕发了,走路都带着满面春风的意味,偏他瞧着他这位陈姓友人,似是虚了,有时候见其走路都似带点虚浮。
  他真的很想劝劝对方,不行的话就别逞强啊,也不怕被吸成人干。
  临别时上马车时,鹿衡玉到底没忍住,苦口婆心的对陈今昭劝了句,来日方长啊,今昭,你要保重身体啊。
  陈今昭瞪他一眼,快上车罢你。
  当她想夜夜笙歌吗,还不是被缠的没有办法!
  鬼晓得那位怎么开始伏低做小了起来,软话软语的痴缠起来,她、她也顶不住啊。
  第143章
  景明六年夏。
  如今朝堂上政通人和,明君垂拱而治,九州天下祥和昌明,已初现盛世之景。盛世光景百年难遇,无论是朝堂官员还是乡野百姓,无不欢欣庆幸于能处在这样的太平岁月。
  按理说,公孙桓该志足意满了,他从边陲小地的无名人士,随着殿下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开创了如此大的基业,自此天下无人不识君。一个人能实现了如斯大的抱负,也该知足了不是?
  是,他是知足了,但同样也愁啊。
  愁什么?还能愁什么,自是愁殿下的子嗣啊。
  殿下如今都而立之年了,可膝下仍空的让人慌得很,尤其是见到那愈发如胶似漆的两人,他每日夜里是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愁的头发都掉了一把又一把。
  有心想劝吧,可看瞧两人情同鱼水的黏糊架势,他怕冒然开口会戳了殿下肺管子,可若只这般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说吧,他心里头又急得慌。
  他犹记得数年前殿下曾信誓旦旦的言说,过两年就有子嗣了。可如今都过了几个两年了,他心心念念期待的嗣子连个影都没有,偏殿下现今跟完全忘了似的,连提都不提了。
  殿下不表态,他也拿不住殿下是个什么章程。
  难道要从宗室过继?那哪成!
  这般大的基业,难道来日要便宜旁人?
  公孙桓不知的是,关于子嗣一事,他家殿下不知在内心想过了多少回。之所以迟迟未明确对此表态,那是因为对方心里有些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