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开春不久的时候,在外游历的华圣手就应宫里所请,派了得力的女医赶到京城。她分别给两人把过脉看过了,身体皆调养妥当,至于为何还没有孕信,那可能是时间的问题。
  可姬寅礼觉得,子嗣一事,除了时间问题,还得看命里有没有。
  年初的时候陈今昭的月信推迟了几日,他那会还满心以为有信了,没成想没有,只是空欢喜了一场。
  自开春至初夏,近半年的时间,可依旧还是没好消息。
  姬寅礼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命中无子。
  夜深人静抱紧怀里人时,他甚至也忍不住去想,是不是上天赐予他一个她,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不能奢望太多?
  但他做梦都盼着能有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儿,所以念及如此,他内心难免绞着难受,亦有些难以接受。可有时候天意又非自己所能强求,若当真他命中无子,那该如何呢?
  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强逼自己接受。
  看着被自己拥在怀里入睡的人,他焦躁的内心慢慢沉静下来,那股浓烈的不甘也因释然而逐渐淡去。
  若当真没有,就算了,大不了来日过继罢。
  人这一生,或许不能有过多的圆满。
  能拥有她,此生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进了七月,天气愈发热了。
  上书房里多置了两座冰鉴,徐徐散发的寒气弥漫在殿中。
  陈今昭执着箭矢眯眼望着三丈远的青铜壶,仔细瞄了瞄间距,而后颇具信心的对准壶口方向抛掷过去。箭矢在半空划过优美的弧线,而后啪嗒声,擦着壶口落地。
  她咬咬牙,从箭囊里又抽出一支,闭上左眼瞄准。
  投出后,直接从壶口凌空飞过。
  再抽一支,她这会闭了右眼,瞄准投射。
  叮的声,这次箭矢投在了壶身上。
  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沉下来,唇也抿的紧紧的,手朝旁侧箭囊里一捞,把余下的十来支箭矢全握在手心。
  也不瞄准了,抽出一支接着一支,冲着壶口一箭快过一箭的投掷。
  御案前,姬寅礼正批阅着奏折,突然耳边听见落错密集的叮叮叮的声响。诧异抬头,恰见到她杏眸圆睁,把剩下箭矢一股脑投向青铜壶的气急模样。
  箭矢打在壶身四处,叮叮当当好一阵乱响,被弹开老远后,全部横七竖八的倒地。
  他不由放下朱笔,惊异纳罕的看了她好几眼。
  自己投壶玩都能生起气来了,这也是稀奇事了。
  又不免觉得好笑,倒罕见她这副发脾气的模样,从前她可总是笑眯眯的,脾气好的弥勒佛似的。
  消遣而已,图个乐子,要因此而置气,那可就本末倒置了。他笑着起身示意宫监再拿个箭囊过来,随手抽出一箭矢走向她身后,递给她握住。他从身后握住她手腕,纠正她的姿势,莫急,沉心静气,手要稳当。
  陈今昭忍不住揪了揪衣襟,深喘口气,可能是殿中有些热,让我心情烦躁。总觉静不下来。
  姬寅礼看了眼四角多置的两座冰鉴,微诧道,还热?
  这会殿内的温度他都觉得稍微有些凉了。不由低眸看她,微挑凤眸,问:是近来公务哪处不顺,烦着你了?
  这倒没有。近来倒也没什么烦心事,可能是天太热,热得人几多烦躁。陈今昭揉了揉胸口,由着他的力道带着举着箭矢,朝着壶口方向瞄了瞄,殿下教我下投壶要领罢。可能是刚才怎么也投不准,情急下生了点火气。我总得投进去一回,否则总觉不甘心。
  姬寅礼摇头失笑。
  扶着她手腕,他细细讲着要领,说力道,说角度,让她在投掷之际要放松手腕,顺势而发。
  箭矢在半空划过,稳稳落入青铜壶中。
  见她眼眸弯起,瞬间喜笑颜开的模样,他打趣道,陈大人果然灵透颖悟,一点就通,想必来日必成国手。
  陈今昭嗔他一眼,抽出箭矢开始练了起来。
  姬寅礼在旁陪她投了会壶,不时指点两番。
  她渐得要领,心情也渐好了。待到投光了箭囊里的箭矢,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两人擦过手后,就说笑着来到桌前坐下。
  午膳丰盛却不奢靡,色香味俱全,让人闻之食欲大增。
  两人开始用膳,陈今昭夹了道素日喜欢吃的菜,可就在菜肴入口的瞬间,动作顿住了。
  今日菜的味道有点怪。
  怎么不吃?不合口味?
  姬寅礼说着就夹过她爱吃的那道菜,放入口中嚼过,味道一如往昔。
  陈今昭摇摇头,勉强将菜吃下后,道,可能是没胃口。
  她总觉得菜中有股说不上来的油腥味,味道冲的她难受。
  想起她先前说热,姬寅礼就让刘顺去端碗酸梅汤来。
  殿内这温度已经够凉了,再凉的话难免要寒气入体,于你身体无益。
  她点头示意知道。
  喝完酸梅汤后,她觉得那股莫名难受劲散去很多,接下来用饭虽觉得饭菜的味道还是有点冲,但也在能忍受范围之内。
  一连两日,她都觉胸中烦闷,胃口不佳。
  尤其用膳时总觉得味道不是苦就是腥,怪的很。
  偏青娘,也就是华圣手来京的女徒弟,前几日上山采药去了,得过些时日方能回来,所以陈今昭一时也弄不明白自己这是不是病了。
  这日散朝后,她直接就去上书房找他,打算让他给她找个信得过的太医看看,若真生了病也好早些治疗,省得拖出大毛病来。
  上书房的殿门半掩,她过来后刚欲推门进去,旁边候着的宫监趋步近前,小声提醒说,公孙先生正在里面议事。
  陈今昭遂止了步,并打算后退两步到旁侧候着。
  毕竟是议事,涉及到朝事,她不会冒然去窃听。
  可就在刚要后退之时,她冷不丁的听到里面飘出来一词:选秀。
  她一下子怔住了。
  但毕竟声音隔得远,飘到殿外时就有些似有若无的,她怀疑自己可能听错了,忍不住将身体朝殿内方向倾过去些。
  子嗣是大事,殿下要慎重考虑
  我自知晓,不必多言如此选秀日子就定下罢。
  仅此两句入耳,陈今昭就低眸悄然后退,不再继续听。
  只是耳边,还继续传来公孙桓似在说后宫旧臣新贵势力开枝散叶等话语。
  殿外候着的宫监见她要离开,忙又趋步近前来问,陈大人,您不等着进殿了?
  陈今昭就道,不等了,我想起衙署还有些事要处理。也不必告知殿下我来了,等我回头有空再过来觐见殿下。
  姬寅礼在殿中踱步,沉吟几番后,道,还是依我先前所说,先选秀,把人选给湘王及小皇帝定好。来年,我从他二人子嗣中,选一过继。
  小皇帝再过些年就到了岁数成亲了,现在开始选也不算早。
  非他愿意便宜了他二人,只是若从宗室来选人,那让小宗来承继大宗,不免让他心中不甘。
  好歹这二人,与他血缘最为相近。
  当然,他也不会给留隐患便是,届时少不得要去父留子。
  愿他二人,也莫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公孙桓听后,便也只能应了。
  虽他心里也隐隐有些不甘,总觉得像是将这偌大的基业拱手让了人,但殿下都已经定了,他还能如何。
  公孙桓离开后,外头候着的宫监就赶紧进殿,对上禀了陈侍郎刚过来的事。虽陈今昭嘱咐说不必禀,但宫监只敢依着规矩办事,可不敢擅作这样的主张。
  在殿外站了会就走了?还嘱咐你不必回禀?
  是的。
  姬寅礼听后皱了眉,隐约觉得对方言行举止多少有些反常。抬头看了眼殿外方向,工部最近似也没什么要是,有何可急的?
  那她离去前,神情如何?
  陈侍郎低着脸,奴才不大能看得清神色。宫监为难道,稍顷似想到什么,又补充了句,不过离去前,侍郎大人在殿门前停了会那会,殿门半掩着。
  姬寅礼当即就反应过来,怕是她听到了些什么。
  他猛地起身,面色微变,心道坏了,莫不是让她误会了。
  刘顺呢!
  刘顺先前在膳房内备膳,这会刚回来,听到唤声就急三火四的忙进殿。
  姬寅礼看向他,疾声嘱咐:速找人去工部衙署看看陈侍郎在不在,让她来上书房见我。
  陈今昭这会没去衙署,而是出了宫。
  她此时心乱如麻,如何还能处理公务,倒不如先回家去好好想一想。
  可最终也没能回家。马车行至中途,她让长庚寻个僻静地停了车,下来后走到路边的道行树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