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我突然想到,以后咱俩可就是对门邻居了。我要来蹭饭,岂不更加便宜?甚好,甚好啊。
  还别说,如此一来,以后我去寻你也方便了。
  这顿晚膳,两人用得不少,酒足饭饱。
  陈今昭看他道,等回去后你好好歇着罢,我瞧你眼底下都能挂墨了。
  鹿衡玉叹道,别提了,那客栈的硬板床硌的我背痛,害我连着两夜都没睡好。
  啊,你在客栈住?
  是啊,我这不是想躲着些,怕冷不丁看到了啥
  陈今昭一言难尽的看他,今夜应不会再住客栈了罢?
  鹿衡玉挥手,自是不了!以后咱俩可是要当对门邻居的。
  难得有机会坐下来闲聊,两人各自说着近况、说着近几年身边发生的事情你言我语的,越说越来劲,简直有说不尽的话。直至说了大半个时辰,夜色都深了,彼此还意犹未尽。
  陈今昭送他出门,边走边道,明个你还过来用膳,我还有几件稀奇事与你说,绝对是你意想不到的。
  好啊,我明个还想再与你说说荆州城墙的坚固程度,堪称一绝啊。这会两人走到了院门处,鹿衡玉想到了什么,赶忙问了句,对了,他明个夜里不来罢?
  陈今昭拉开院门,口中毫不耽搁的回了句,不来!年底他也忙的很,来什么来。
  最后一字几不可闻。
  门内门外的人两相缄默。
  刘顺提着羊角灯无声候在门外的一侧,夜风吹得那羊角灯哗啦直晃,那团摇晃的昏黄灯光就照着门外那人淡笑的面。
  有些公务要现在与你谈,陈郎中,你可方便?
  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前,他低眸笑说,口吻平缓温和,面上神情一如既往的雍容和煦。
  口吻是征求之态,但动作却毫无征求之意。
  语罢,他就径自跨步进来,来到陈今昭面前就突然牵了她的手,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大步朝堂屋方向走去。
  此番我来,可是让你失望了?
  没有,怎么可能。那个,先松开我啊。
  天这般黑,不拉紧你些,你怕是得摔着。
  我眼睛好使着呢。
  是吗,我还以为那是两摆设。
  少胡说八道啊。
  进堂屋那刹,那高大身影突然俯身,将人一把擎抱住,大步进了屋。两扇门,被从内关紧。鹿衡玉呆若木鸡的杵那。
  他也不知自个为何要在这里,也不知老天爷,怎么还不来道雷,劈瞎劈聋了他!
  好几息后,他猛地抓着脑门疾奔出去。
  恐怖,这个世间竟如斯恐怖!
  世风日下啊一一
  这日过后,陈今昭有些惊悚的发现,鹿衡玉肉眼可见的变邋遢了。本来他穿戴都很讲究的,现在开始不修边幅起来,警衣皱巴了也不管,银狐毛边压塌成个丑样子也似看不见,靴子上总会沾点土,袖口上甚至还会沾点油!
  更过分的是,他头发也不好好梳了,那些碎毛发凌乱在空中张牙舞爪的乱飞。还有那两撇胡须,之前不管怎么说还算修剪整齐,现在他是连管也不管了,任其长短不一的乱长,那邋遢的丑样子,简直看得她眼都发痛。
  这日,在见到鹿衡玉单手叉腰,啊呸的往地上一吐时,陈今昭终于爆发了。她惊恐惊叫:鹿衡玉你是疯了吗!
  鹿衡玉也是有苦难言。
  他要怎么告诉对方,那夜回去后,他突然猛地回想起,昔年那位尊驾曾跟他要过熏香。还跟他要了许多回!
  曾经他没当回事,只当这位与他的品味相同,都甚喜那异域熏香。但,如今想来,那隐藏深处的真实意图,简直让他脊梁骨发凉啊!
  现在想想当年,那真是苍天保佑他逃过了一劫。
  他没陈今昭那般豁达想得开,他是真没法忍受分桃断袖这事。只要堪堪一想那位对他又搂又抱的场景,他脸都要绿了,隔夜饭都快要狂喷出来!
  不成,绝对不成啊!
  鹿衡玉眼神都带着惊恐,恨不得拿根红线将那个人就与陈今昭拴紧了,可莫再节外生枝打他的主意。
  作为朋友,他可以为陈今昭两肋插刀,但也只是肋!肋!
  其他的,恕他无能无力啊。
  陈今昭又勉强忍了他两日,就在她左劝右劝却死活劝不动对方,马上就要忍无可忍之时,对方却突然消停了。原来是他自个也是实在受不了这邋遢之态了。
  焕然一新的鹿衡玉,可算让陈今昭松了口气了,总算是解放了她的双眼。只是让她惊奇的是,对方竟还将那两撇胡须给剃了
  之前怎么劝你都不为所动,这会怎么想通了?
  觉得还是你说得对,剃了清爽些。
  鹿衡玉自然的回道。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方,他本来容貌就极盛,若再加上美髯,岂不更胜一筹?如今在京中,容貌过盛于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委实太过危险。
  休沐这日,三人齐聚清风楼。
  虽说这清风楼多多少少有些克他们,但不得不说,这里有着他们许多共同的回忆,多年下来,他们与这座酒楼都处出些感情出来了。
  几人上了楼,依旧还是昔日的包厢。
  三人举杯痛饮,划拳喝酒,好不快活。
  不过酒至酣处,三人难免要秋后算账一番。
  陈今昭说沈砚是沈老抠,守财奴,跟他要一分钱都要催八百遍,沈砚反唇相讥,说她是陈扒皮,恨不能扒下他三层皮来,没见他被催的连家当都填进去了?还冷笑着扬言说这顿酒钱他一文也不出,问就是被陈扒皮给兜里扒干净了。
  可能这些年积攒的怨气太大,聚会时候从来话少的沈砚,在今夜这场子上,话格外多。喷完了陈今昭,他转头就逮着鹿衡玉喷。
  催催催,你催粮如何就催到我这?荆州消息难道就如此敝塞,你竟不知督粮官是那陈朝宴吗?再说后来我不是去信与你说过了,你为何不朝他催去?
  鹿衡玉不甘示弱,梗着脖子道,谁不知你沈泊简统筹安排军需!既是管军需,那粮草自也在其内,我催你当然就是应有之理!
  巧言令色,强词夺理!
  我是照章办事,以理服人!
  鹿衡玉说着,又对上陈今昭,不过说来,你筹粮还是筹得太慢,害我在荆州等了那么就才等来朝廷南下的大军。要不是荆州城坚固,有那铜墙铁壁护着,就依你那筹粮速度,那等大军到了荆州城那日,我怕早剩一把骨头了。
  陈今昭倏地挺直腰板,说她什么都行,但决不能挑她筹粮的毛病!不是她自卖自夸,从古至今,她这督粮官做的已经是史无前例的尽职尽责了!
  你懂什么,你知产粮要用时多久?每亩田地最多产出多少?遇上天灾又要损多少?知道十五万大军一日嚼用多少、运粮路上损耗多少?她掰着手指头给他细数,粮仓还要防潮、防鼠、防火,还要确保辖区粮食供应,还要验收新粮、处理发霉旧粮,还要监督各级粮务人员等等,你以为单独是筹粮的事吗?我事多着呢!
  抓过酒杯喝口酒润润嗓,她继续与他掰扯,你以为大军从北向南全数推进吗?那是分三路啊,还要去打四夷!粮食损耗完全不可控,我得在原来基础上再多筹两成!容易吗,你说我容易吗?能勉强凑齐就烧高香了,你还想怎么快?
  沈砚接过话,我也不易啊。
  他细数这三年来的不易,就算已经精打细算了,但国库还是捉襟见肘。四面八方全向他伸手,每日睁眼想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分银钱如何掰开八瓣来花。
  陈今昭还说他好生沧桑,他是平白沧桑下来的吗,还不是让银钱给愁的。从生下来就过着养尊处优日子的他,也算是过上了为银钱发愁的拮据日子。
  鹿衡玉也说起了他在荆州的事,说起那场差点要他命的刺杀。说起他以为自个活不成了,撑着力气给他俩写诀别信的那段时,陈今昭与沈砚差点没绷住眼泪。
  三人互相拍拍肩,感慨唏嘘了番。
  如今,最为庆幸的是,他们三人都在。
  且经历了风雨后,前路一片坦途,算是苦尽甘来了。
  举杯。
  畅饮。
  祝吾三人友谊长存!
  三人举杯,互敬后饮尽。
  宴席的最后,他们一人一句唱起了《子夜四时歌》。
  昔年唱的是夏歌部分,如今自要应景的唱冬歌。
  小调婉转悠扬,却被他们三人唱出了激情豪迈之感,歌声悠扬,传出很远。
  散场后,三人仰天大笑着相携出了清风楼。
  直至来到楼外,见到稳稳当当的停靠不远处的朱漆马车,笑声方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