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姬寅礼扶额,阖眸连深呼吸几次。片刻方问,还有事吗?
  公孙桓眼瞧对方似乎听不进去,便不再提这茬。不过,转而又忍不住关心另外一事,那来日小皇子降生,殿下要如何安顿其生母?
  姬寅礼挥手,少操些没用的心。
  公孙桓回了府后,还是有些忧虑模样。
  华圣手问明情况,慢悠悠道,关你什么事啊?就算殿下如何,那也是文帝爷才有资格过问的。
  公孙桓一瞬间滞住。
  华圣手边往外走,边落下一句,民间有句话,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这句话,老夫一并送给你。
  公孙桓定住两息,猛地回神。
  圣手这是要去哪儿?
  去宫里请辞去。在京城待的足够久了,老夫得云游四海去了。
  第120章
  姬寅礼有点头痛,对方还没忘这茬呢。
  华圣手慢悠悠捋着长须,往御座方向瞄上一眼,殿下当初是亲口应过老朽的,可任由我选个得意门徒。
  姬寅礼忍不住问:国子监那么多才学出众的学子,就没你中意的?
  华圣手用手指比划了下,幽幽叹道,到底是差点意思。殿下也知,老朽要收的是关门弟子,必是宁缺毋滥呐。
  关键是翰林院那群官员岁数也不小了。姬寅礼试图劝其改变主意,我听闻医家收徒,多择稚童自幼启蒙,既要教他们熟读医典,还要考验其心性,所以收儿徒是最好不过。圣手听我一句劝,京都那么多聪慧稚儿,选他们做你高徒绝对比那些上了年岁的官员好。
  不不,弱冠之际的年纪刚刚好啊,老朽这里与旁人不同,就只收这个年岁的徒弟。
  华圣手连连摆手。他要小不点的稚童作何?还要从头教起,教识字、教礼仪,麻烦的很。再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例子比比皆是,万一教着教着发现是个榆木脑袋,那不是要气死了他。
  还是这批年轻的官员好啊。
  听说都是当年殿试的前十,资质不必说,那是朝廷九州大地遴选出的最顶尖那批,那脑袋绝对是一等一的灵光。即便随他学医起步晚些,但学起来更快啊。
  至于礼仪与秉性,既能走到殿选、及入职翰林院这一步,能差到哪去?更难得的是,这批殿选出来的官员年岁都不大,恰在他择徒的年岁范围内。
  华圣手都觉得,这简直就是让他去捡现成的高徒。
  姬寅礼见对方油盐不进的模样,还能如何,只能应了。
  毕竟当初是他亲口承诺过,总不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罢。所以也着实不好自食其言,让人欢喜而来,空手而去。
  不过待华圣手迫不及待的离开后,他还是召来刘顺吩咐道,去找人盯着看他选中了哪个,及时给对方家中传个信。还有,跟文佑也说一声,想法子拖他几日行程。
  他已尽己所能,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的就看对方府上能不能及时来人了。
  刘顺领命退下,片刻不停地着手去办。
  今岁恩科虽已毕,但会试成绩少说得五月方会发放,所以翰林院尚未纳新,资历浅且最年轻的官员,仍是太初七年那批。
  十几位年轻的翰林院官员被唤到上书房西偏殿。
  此时已被告知了具体缘由的他们,无不你推我搡的朝后头挤,唯恐被前方那老神仙模样的老者给选中拎走了。
  华圣手抚上飘然的银须,眉目慈祥的扫视着殿中诸人,一派仙风道骨超然物外的模样。
  老夫名号,想必各位有所耳闻。虽不敢自比华佗,但也独步一方,活人无数。今欲择一关门弟子,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老夫可以夸下海口,随我行医,前程绝不逊于仕途。
  说到这,他眼瞥着一贼眉鼠眼、惊恐瑟缩拼命朝后扒拉的官员,寿眉高挑好心宽慰,这位小友放心,老夫择徒也是要看眼缘的。我这打眼一瞧,就知咱俩断没那师徒缘分。
  罗行舟脚底猛一跟跄,朝旁侧栽了个半倒。
  捋须笑呵呵从对方身前走过,华圣手打量着余下的众人,很快就被一人吸引住目光。他上下将人再细打量一番,不由双眼发亮,大为欣赏。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人性子就适合学医啊。
  周明远突觉后背发凉。预感到不妙的他一抬头,就迎上对方那赞赏不已、犹看绝世高徒的目光。
  你这小友举止从容有度,不疾不徐,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啊!跟我走,以后你就承我衣钵,来日必让你名扬九州!
  周明远瞳孔骤缩,惊得差点晕厥!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选中自己!他这哪里是心性稳,只是懒而已!他是懒的动眼见对方过来,
  啊!
  他一时惊惧交加,手脚并用的就拼命朝人群中挤。不,他不要去学医!不要啊!
  华圣手却不由分说的拉过他,兴高采烈的朝殿外走。
  好徒儿,随师傅游历四海行医去!这花花世界有趣着呢,师傅带你好好长长见识!
  不!我不走!周明远单手用力扒着墙壁,此时完全没了往日从容不迫的淡定模样,扯着嗓子拼命大喊,我祖父是周宗仁!周宗仁!
  不,他不走!他不去!
  寒窗苦读十数载,谁能懂他的苦?三更起、夜半睡,一日不得闲得温习四书五经及各类儒家典籍,连梦里都是在倒背典籍内容。好不容易如今才熬出了头,终于脱离了苦海,过上了清闲的好日子,他才不要从头再来,再转而过上背《汤头歌》的苦日子!
  闻言,华圣手倒是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迟疑的问,你祖父他,是天王老子?
  周明远被问得愕住,不,不是
  华圣手一挥手,那你叽歪个啥。
  语罢,就不由分说的强拉着人走了。
  两人出了殿许久,殿内众人还能听见周明远嘶声裂肺的喊声我祖父是周宗仁!他是大儒!是当世名儒啊
  直待声音听不见了,殿内的一干人才劫后余生的大喘口气,擦汗的擦汗,拍胸的拍胸,无不心有余悸。
  老神仙可怕如斯,还好抓走的不是自己。
  万幸,万幸!
  公孙桓好说歹说,甚至拿了几株名贵药材吊着,方堪堪拖了对方留京十来日。
  好在,在华圣手带着高徒离京这日,周府总算来人了。
  上了年岁的周老大儒千里迢迢坐船而来,紧赶慢赶,总算在对方带他孙子离京前,赶到了京都。
  老哥哥呀,老哥哥一一
  京城长街之上,周大儒颤巍巍拄着拐杖在后头追着,边朝前头挥手呼唤着,边声泪俱下道,我就这一好孙儿啊,你就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别把他带走了
  华圣手皱眉朝后望了眼,对方这老态龙钟的可怜模样,总让他觉得似是在欺负老者。
  不由用力挥手,这把岁数了还出来作甚?快回家去罢。
  被强拉着走的周明远,见到他祖父,连声疾呼:阿爷救我!救我啊!
  周大儒急道:老哥哥就留下他罢!我家还有诸多好儿孙,你去选去,任你选!
  可不能将他的贤孙带走啊,周家那些儿孙可就出了这么一个麒麟子,其他的无不蠢笨如猪。他可就指望这贤孙顶起周家门楣呢,哪里能拱手让人了啊。
  但又不敢太过得罪这位名满天下的神医。旁的不说,就他这双老寒腿还望对方给开个良方治治呢。
  眼见对方充耳不闻,抓着他那不知何故手软脚软的好孙子拎上了马车,周大儒也急急上了候在旁侧的马车,颤巍巍由人搀扶着坐在车辕上。
  边让人赶紧驱车跟上,他边怆天呼地的哀求道,老哥哥手下留情啊
  陈今昭在散朝后听闻了此事的后续。
  周老大儒苦苦追了十里地,总算磨得对方松了口,放弃收他那好孙儿为徒。听闻华圣手丢下个治老寒腿的方子后,就气不顺的走了。
  她与沈砚都不禁为那周同年捏把汗,对方好悬要过上日夜诵背《汤头歌》的日子。
  沈砚的面上罕见显露出庆幸之色,幸好我早出了翰林。
  陈今昭就朝他打量一番。君子如玉,又绝顶聪明,为人性子沉稳,言行举止亦从容不迫,可不就万分符合那华圣手的择徒标准。
  若沈砚在场,依对方那火眼金睛,这一眼相中的可能就是他了。想象了下沈砚背着药箱给人诊脉的情景,她不由有种荒谬感,又不免忍俊不禁。
  当真无法想象,泊简兄一本正经给人扎针开药,会是何种场景。反正,即便那时泊简兄成了神医,我也不敢让你看诊开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