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她能感觉到,他的躯膛有些僵硬,呼吸也粗重起来。
  但话已至此,她势必是要一概说完的。
  所以殿下待我愈情深意切,我愈害怕,面对殿下就越不自在,心底就越惶恐与不安,唯恐在索取不来相应回报后,殿下会耐心告罄而勃然大怒,继而报复我,报复我的亲朋。
  她仰起脸来看向他,几分难安,又有几分欲言又止道,殿下,我的感情来的迟钝,又不知能有几分当然我会努力试着向殿下敞开心扉,只是希望殿下莫急。因为殿下越急,我真的,真的是越慌。
  姬寅礼没法不对她这番言辞不产生情绪。
  他松开了她独自坐起身强自缓和情绪,并强逼自己咽下了对她的质问。两人如今的局面已经比他想象中的好上太多,她也好不容易对他敞开胸怀,说了真心话,他实不愿见到她受惊后再缩回壳里,让他二人再陷入无解的僵局中。
  她肯向他坦诚是好事,他不断告诫自己。
  但胸口翻涌不息的,全是不甘!
  她的话再明显不过,她对他怕是产生不了男女之情,纵她后面的话留了些余地,但心之所向岂能由她所控?
  这要他如何甘心,如何释怀!
  本来因她还肯亲近而又活过的心,又开始撕扯的发痛,又似泡黄连水般,苦到让人发恨。
  你我相处那么些时日,你待我当真就无半点情分?
  怎么会,我也为殿下待我的深情而感动。
  陈今昭听着他强抑情绪的声音,再看他忍到发颤的后背,不由有些慌,就撑坐起发软的身体,从身后抱住他的腰身。
  殿下你莫要因此生气,对身体不好。
  感受她又软又热的身子贴靠着他的背,他胸口翻涌的那些不甘情绪,奇异的被安抚下来。明明她话里话外连个保证都不舍得给,偏听着她那清润软软的,又有些慌张不安的声音,他就平静了下来。
  这一瞬间,他不知是想苦笑,还是想怒笑。
  笑自己,是何等的不争气。
  陈今昭,不怨你。在缄默良久后,到底是出声安抚了她。确是不能怨她,是这世道不好,让她见识到了太多肮脏,这才对情爱生了逼退之意。
  是那些混账的错。
  你迟钝些也不打紧,我不逼你,只要你还愿意亲近我就成。他转过身来,伏低下脸直视着她,不容人躲避,但是你要应我,以后要坦诚待我。我不要你蒙着假面,虚情假意,要的是你发自真心的相待。哪怕是与吵也成,如那夜一般。
  陈今昭,真挚待我一些罢,就如对待你信任的上官、朋友、再或知己。我只想与你自在相处,而非隔着一层。如此的话,你可会应我?
  陈今昭被他的话感触到,着实没想到他竟会退这一大步。
  殿下放心,日后我自会真诚以待。
  姬寅礼将她用力拥进自己怀里,不让她看见他面上的挣扎。
  如此便好。他如是告诉自己。
  只要对他有情便好,无论是哪种情。
  第118章
  翌日清早,两人对坐着用膳。
  姬寅礼看着她面带几分惺忪,恬静舀粥吃的模样,如何也看不够,心中充盈着满足,更有种浓重的失而复得之感。
  他如何不知,她还肯亲近他、还肯诚心诚意的待他,无不是因畏他之权势,无不是因她识时务。但他还是庆幸无比,庆幸她为人通透,能够想得透彻,如此得以给他二人之情留有余地。
  否则,若她对他始终怀有怨愤,那他们的感情将无解,二人之间亦不知会走向何种境地。
  散朝后,陈今昭站在阶前望了会朱漆马车离去的方向。
  想着他临出殿前含笑朝她望来的一眼,她也不由微微松口气。
  长久以来,她最担忧的莫过于两点,一是怕被他捆束了手脚、自被他豢养在笼里成了金丝鸟,二则是怕他得不到预期回应后会因爱生恨、继而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而昨夜开诚布公的交谈,则暂且解决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矛盾,移开了终日压在她心头的巨石,无不让她倍感轻松。
  陈郎中,站这作甚,今个不去屯田司吗?
  陈今昭回神,就见俞郎中朝她走来。
  去,怎么不去。
  那等什么,一起走罢。
  好啊。
  两人就一同下了台阶,边走边说,谈今年春雨的充沛,谈新开垦田地的情况。
  陈郎中,你今年开垦新田的数量着实不少啊,能规划的过来?
  要不你以为我为何找你借调那么多水车。陈今昭也是结合着数据仔细考察过的,她认为大体没有问题,再结合着得力的用具,能节省不少人力,新田开垦应不成问题。
  俞郎中啧啧两声,这屯田司让你管理的蒸蒸日上啊。待今年秋收,各地屯田的赋税应该能收上不少了。
  闻言,陈今昭面上却无多少喜色,反倒几多无奈,每年赋税征收的情况你还能不知,如数上交的如那凤毛麟角,其他的少不得与之扯皮几番。不过今年应会好些,朝廷平乱之后,相信那些世家豪绅们应会有所收敛。
  俞郎中沉默了。这就是他宁愿只待在都水司的原因,只需管他的水利,其他的不必面对,便也省的受那股子窝囊气。
  他叹口气,你当心应对,他们可不是那般好对付的。
  自古皇权不下乡,乡绅地主那就是一方的土霸主。他们联合起来瞒报、错报都是常例,想要查他们也是相当棘手。
  陈今昭道,自是要徐徐图之,小心应对。放心好了,我又非那激进派。
  去了屯田司后,她还是先小憩了会,实在是腰酸背痛,觉得太累了。昨个夜里被折腾的厉害,还顶着困倦与他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实在让她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休憩过后,她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就将手底下的两位员外郎叫来,把各项事情分派下去。
  着重交代的,是让他们记录新田开垦的各项事宜。
  那些旧田的数量他们无法具体查证,但是新田的各项数据,她要清清楚楚的记录在册,让那些世家豪绅们无处伸手。
  范杨两位员外郎领命出去,抓紧时间各自去忙。
  近一年来他们也看清了这位上官的脾性,赏罚有章,奖惩有度,行事再公正不过。因着他二人办事的得力,上官也愈发倚重他们,甚至放手不少职权给他们,隐隐视他二人为左膀右臂。
  他们上官在上任时,除了带一随从外,就没有带自己的班底,而上任后,亦没有着急培养新一批班底来打压他二人。
  如今更是诸多倚重他们。
  二人如何还看不明白?一年多的时间下来,他们已经取得了上官的信任,渐渐被对方视为亲信班底。
  而他们上官的官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绝不会止步于工部郎中一职。
  范杨两人心里门清,在上官高升之后,郎中这一职位不会再空降了,必会从他二人之中遴选。
  想想不由振奋,前路也有了奔头。
  对于上官交代下来的公务,二人也愈发事无巨细的去做,都争取将对方比下去。
  三月,细雨绵绵,万物复苏。
  陈今昭收了伞进了家门,堂屋地上湿漉漉的,两宫女正各拿着拖把拖着地,她娘与幺娘稚鱼几人,则从膳房一路过来,撑伞的撑伞,端饭的端饭。
  值得一说的是,她家堂屋里的半旧方桌换了张新圆桌。椅子也多摆了两张,那两宫女从前些日子开始,就与他们一道用饭了。
  而东厢房的隔间里也换了张大点的新床榻,自么娘好些后就搬离了原先的房间,与稚鱼住在一块。
  因着外头下雨,屋内光线很暗,就点了几盏烛灯。
  饭桌上,陈今昭就问起了今日她们参加宴会的事。京中官眷时常会举办些宴会,今日办的是游湖小宴。
  湖边搭了棚,摆上时令瓜果、点心茶饮,她们则边眺望细雨霏霏的湖景,边说说笑笑,或切磋女红技艺,或交流诗词歌赋。
  兴致来时,也会展示书画,再或猜谜、联诗。
  这些对于稚鱼与幺娘来说,应能应对。
  稚鱼虽女红差些,但诗词歌赋应付起来不在话下,毕竟这些年来无论是陈今昭还是陈母,都教了她不少。至于幺娘,女红自不在话下,诗词方面应对的会差些,但也不是全然不懂。宋二舅也非是贫民百姓家,到底是有些家底的,况就算为了来日将女儿卖个好价钱,那也会请人教她识字、读些诗词。
  所以陈今昭觉得,今日这场小宴,稚鱼她们应该能应付过来。何况为防突发情况,她还让两宫女一道跟去参加。
  事情也如她所料,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