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殿内气压沉过两息,案前传来沉抑的嗓音,我自有考量。
此番情形,公孙桓便也不好再劝。只是内心还是认为,此事殿下还是得再斟酌考虑番,虽说男人三妻四妾正常,但放在陈探花那里怕是行不通,否则那袁家二娘早就称心如意了。
不过知道了此间事情的缘由非传言那般荒唐不堪,他也放心了。离宫的时候,连脚步都是轻松的。
清早上朝时,陈今昭感受了把万众瞩目的待遇。
立在宣治殿广场上等待纠察官员点卯册时,无论是队首的名公巨卿还是队尾的微末小官,无论是与她一个队列的文臣,还是她对面的武官,那些隐晦的、暗戳戳的目光,全都往她的头顶飘忽的掠过,似乎在看她官帽的颜色。
今日的早朝无甚要事发生。
远不到午时,阶前的执事内监就高唱退朝了。
文武百官持笏朝两侧退开,让出通道,恭送千岁离殿。
上首之人抬步下殿,在侍从的拥簇下缓步而出。
仪仗队开道,金甲卫随行,还有手捧天子剑的总管太监紧随其后,执事内监等人也亦步亦趋的跟着,井然有序,一如从前。
可队列却停了下来。
朝臣们虽未抬头,仍保持着躬身恭送之态,但上首那人的脚步声停在哪,还是大体能估摸出来的。
朱红色身影在队尾一处驻足了十数息,方继续抬步离开。
直待摄政王带人全数离开了宣治殿,陈今昭的目光方从自己的脚尖处收回。可刚一抬头,就敏锐感到四面八方传来的似有若无的暗戳戳眼神。
她故作淡然的转身离殿,内心告诉自己无所谓,人行走在世间,谁身上还不得有点非议。况且世上新鲜事这么多,他们肯定很快就会忘了的。
与她一同出殿的俞郎中,明明是想看着她说两句安慰的话,可那目光不由自主的就飘向了她的头顶。
陈今昭嗖的瞥眸,磨着牙问,大俞头,你看什么呢?
没有,我没看!俞郎中黝黑的脸膛罕见的出现慌张,挥手疾摆,没有,真没有!
那我要借你都水司八台水车,你那有吗?
有,有有有!你尽管让人拖走,别说八台,十台都成!
陈今昭非但不领情反倒心中大骂!前头借他五台都磨磨唧唧,害她以为自己是狮子大开口借多了,让他为难了。这会却能一下子松口借她十台!敢情能不能借,还得看他心情!
怎么,他现在心情很好吗?
早知道她借什么八台,她刚就该开口借十八台!
俞郎中有些心虚的搓搓手,极力控制着眼神不往她帽顶看,那个,右侍郎好像要找我有事,我先走了啊。咱,咱改日,改日聊啊。
说着好似有十万火急的事等着他般,脚底生风的就三两步的冲下台阶,很快就风风火火的消失在宣治门后。
陈今昭看了眼正在殿前与尚书大人说话的右侍郎,再望向口口声声要找右侍郎的俞郎中,不由呵呵两声。
他有个屁事!
朝宴。
她刚吐口郁气,就听到熟悉的唤声,循声望去,就见沈砚朝她走来。
那个,咳,我家新得了几罐好茶,你今日下值后可有空,一道品茗?若是你没空,我派人送两罐给你,你尝个新鲜。
他说话时眸光游移,语气也不大自然,还不时轻咳两声,对了朝宴,我还新得了一批药材与补品,主要也是放在家里有些多余,也一并给你送去罢。
陈今昭一手扶廊柱,一手扶额。
现在是全天下都认定了她戴了顶绿帽吗?
刘顺不是都对外解释缘由了吗?怎么,那个缘由他们都不信,就非得让她坐实这个绿毛王八的称呼不可吗?
泊简兄,谣言止于智者啊,你可不能轻信那些流言蜚语啊!
自当如此。谣言而已,朝宴你也莫要放在心上。沈砚颔首,为自己解释说,那些嚼舌根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主要是因为近段时日我得了空,方想着与你小聚一番,因在守孝喝不得酒,就索性邀你一道品茗。家里那些药材与补品,实在是占地方,送你跟你们补身体。
陈今昭扶额,一言难尽。
眼角余光瞄了一圈殿前,往常这个时辰,朝臣们早就纷纷离去了,殿前也不过剩三两人。可今日,群臣们却三三两两的持笏说着话,脸色郑重的像是在谈公务,但真正谈的什么谁知道呢。
心中不由凉凉的。
暗道这可不成,万不能真将那称呼坐严实了,否则她在朝中容易失去姓名,旁人提起她,只会用绿帽王的别称取代。
想想都让人脊背窜凉,手脚冒汗。
不行,她暗道,得趁着这会人多,赶紧出言补救补救。
多些泊简兄关怀,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我家中之事,拙荆身体无大碍,后续只需慢慢调养就好。说来也多亏摄政王千岁体谅,及时派了当世名医赶去救治,才免了家中一场变故。
她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殿前的人大都能听得清楚。
乍然听到她公然提及摄政王提及昨夜的事,殿前的交谈声刹消了下来。
沈砚也没料到对方竟当众点破此事,一时惊在那。
陈今昭叹道,千岁殿下本是好意,见我朝中根基浅薄又膝下单薄,遂欲赐门婚事给我。但我与表妹情谊深厚,实享不来左拥右抱之福,便婉拒了殿下好意。如此也让殿下误会,以为是家中悍妻不许,这才宣她入宫,欲要相劝两分。怎料吾家表妹会错了意,误以为是她自己阻挠我青云之路,这才做出决绝之事,想空出位置容我娶高门妇。
说着苦笑道,没成想,此事传来传去,倒是传出惊世骇俗来了。说句自贬的话,见过我家眷的都知道,我家表妹就是个平常小妇人,而摄政王千岁何等尊贵人物,如何能与扯上干系,这不滑天下之大稽!
造谣之人,怕是对千岁殿下多有不忿,着实可恨。
她见殿前众人都停下了交谈,赶忙过去一一行礼,诸位大人今日也算听了来龙去脉,还望大人们莫要听信坊间流言,那些不过是残党余孽诋毁殿下之语。还有我家表妹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她一心为我打算,却无端受此不堪非议,让我于心何忍?所以还烦请大人们与家中眷稍作解释,免使拙荆受无妄揣度。下官不胜感激!
殿前众人拱手回礼,纷纷道,合该如此,不必客气。
待众人散去,她无奈看着沈砚,泊简兄,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沈砚忍不住问出了口:真没那回事?
真的没有!你瞧我这神情,像是憋闷的模样吗?
沈砚上下左右打量,长吁一口气。
如此就好,就好。
天知道,从昨夜得知此事,他就惊疑不定,又纠结万分。
既想去对方家里探个明白,但又顾虑重重,毕竟这种事除了对方主动说,旁人怎好主动问出口。
近乎一夜未眠,他一直纠结到今早,不知要如何开导对方。
任谁遇上这种事,肯定是内心屈辱不已,他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但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与上头那位硬碰硬,最后走向死路,又如何能做到。
所以他都想好了劝说之词,打算借喝茶品茗之际,拿汉代龚美的事迹来劝导,望对方能把这桩事忍下,别纠结在儿女情长上,不妨放眼于朝堂。
没成想,他所忧虑的那些,只是谣言而已。
他也不由苦笑,真是三人成虎。
陈今昭问,那今晚的品茗小宴还聚吗?
沈砚摊手,我委实忙的脚不沾地,改日如何?
哈,原来泊简兄也有言而无信的时候。
谁说不是呢。
第115章
沈砚还未走到户部衙署,就被宣往上书房觐见。
殿内侍候的宫人不多,仅寥寥几个内监垂首候在阶前。大殿空旷寥廓,青铜香炉里的沉水香烧得很浓,青烟缭绕在雕梁画栋间,愈发衬得空寂的殿内犹似那冷寂的道观。
沈砚忙抛开脑中闪过的这怪异想法,端正神色快步进殿,走到案前抬袖行礼问安。
御案后的人,从折子上抬首朝他看来。
起罢。宣你来,是有件事想询问你。
落在空荡殿内的声音低哑清寂了许多,不复往日的疏旷豁达或温煦宽和,这让沈砚明显感到种不同寻常的气氛。
他不自觉绷紧了后背,再次抬袖,请殿下明示,臣定当知无不言。
短暂的沉寂后,御案后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们三杰素来交好,孤想问,陈郎中私下可曾与你坦言,她心里可是憎恶怨恨于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