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好的哥。你早些回来。
会的。
第112章
昭明殿,灯火煌煌。
每隔两刻钟就有人从外报信,之后退出昭明殿再探。
公孙桓听闻外头的风言风语,几次欲进殿求见,都被挡了回去,而后被宫人好言好语的劝回了上书房。
殿内一片死寂,宫人们捧着汤药入内皆脚步无音。
地上杂乱无章的铺陈着公折、砚台笔墨、茶碗等物,没有宫人敢上前收拾,依旧维持着白日的狼藉与凌乱。
端药进来的宫人亦不敢靠近临窗而立的孤沉身影,屏息凝神的将药碗放在桌案上,就战战兢兢的赶紧退下。
直至月挂天幕,外头的人匆匆传了新的消息,临窗孤立的人方猛地握住窗棂,闭眼用力吐了口气。
叫人进来,将殿内收拾下。
是,殿下。
宫人们很快鱼贯而入,快手快脚的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而临窗之人却闭眸缓了许久,握着窗棂的力道加重,筋骨分明的手背青筋凸起。
于这一刻,一股后怕与怒恨的情绪同时席卷而至。
平生他从未如此深切恨毒过一人,恨毒到觉得死都是便宜了她。妄他自诩勘透了人心人性,自诩阴谋诡计在他面前皆会无所遁形,哪成想,临了却被个不起眼的小妇人狠阴了一把。
他如何也没料到,对方竟以能自身性命做局,来离间他与陈今昭。
如此阴险,却又正中要害。
一想到他二人间的关系,可能会因此此妇而产生裂痕,他就恨毒到了极致!
陈今昭下车时,恰见殿内的人大步走出了殿。
乌云遮月,夜幕下的光线不甚明亮,挂在马车上的羊角灯随风摇晃,微弱昏黄的光线映着他紧绷的面庞。
他如往常般朝她伸出手来,她没有躲闪任由他牵住。
他的掌腹不似往日般滚烫,有些凉,但她的手同样也凉。
两人一路无声的进了殿,里头宫人全都寂然无声而退,两扇殿门被从外阖上。
你那表妹心性坏了,此番就是她以自身性命为赌,来挑拨离间你我二人的。
两人对案而坐后,姬寅礼直接开门见山,将白日召见幺娘的事,原原本本的与她说。包括那些威逼利诱的话,他亦不做隐瞒,一概复述与她听。
那二老不过唬她的由头罢了,我的本意是让她自己看清楚,她的存在对你、对陈家是多大的隐患。但结果你也瞧清楚了,她宁愿烂在、死在你陈家,也不肯走那两全其美之路。
他看向对面垂首默然的人,她的选择已经很明了,在给我迎头痛击,与陈家利益面前,毫不犹豫抛弃了后者。如此心性偏狭、自私自利之人,你还怜她作何,弃了便是。
陈今昭垂目坐着,默然无语。
一种说不来的滋味突然在他的心里弥漫,像是被对方无声沉默刺到的愤,又似是种隐隐抓不住什么的慌。
陈今昭!姬寅礼低喝了声,凤眸紧紧攫住她,似乎要从那垂敛的眉目中看出她的想法,给我说话。争也好,辩也好,指责也成,怒斥也罢,把你的想法说出来。
陈今昭这才抬起眼帘,动了动唇,我,其实不知要说什么我也只是,想过些安稳日子罢了。
她是真的不明白,他们为何一定要折腾。
他闻言怔住,眸光不由流连在她苍白无色的面上、倦怠疲惫的眉眼,以及沾染了田间新泥的衣裳袖口。
你可是在怨怪我?
不是,我只是不大明白殿下的做法。
为何不明?姬寅礼的目光始终视着她的眉目,不放过其中分毫情绪,有什么话,你一并直言。
陈今昭没有与他的目光相迎,朝旁微微侧过脸,将视线移向了旁处。来前,她也犹疑过要不要将话吐出口,可此刻坐在他面前,她突然就觉得,有些话是无法永远强忍于心的。
哪怕今日不说,来日也必倾泻而出。
既如此,就择日不如撞日罢。
殿下能否看在我伺候你还算合心意的份上,给我句明白话,殿下的内心,究竟是如何看待陈今昭的?她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殿内字字清晰,为爱妻乎?为知己乎?是幸佞之臣?亦或是,打发时间的榻间玩物?
在他惊怒的神色中,她道,请殿下不必顾忌我脸面,还请如实告知,也免使得今昭一直糊涂,始终不知该以何种心态来面对殿下。
话刚落,桌上的茶壶被人掼在了地上。
伴随瓷器碎裂声的,是对方的抑怒声,你说的是人话吗陈今昭!把话收回去,再给我用脑子想,我究竟是如何待你的,又视你为何人!
出口的话,就注定了没收回的机会。
面对着他的怒意,她依旧面不改色的将话说完,请殿下息怒。我只是觉得,或许我在殿下心里并非那般不可或缺,若有可能,还望殿下能考虑结束吾二人这般复杂的关系,放我只于朝堂效力。为念殿下恩德,今昭此后定会于朝堂上不遗余力的回报殿下,万死不辞。
她朝他拱手垂首,九州何其大也,如我之人如过江之鲫,相信殿下总还能找到合心意的。
殿内死一般的安静。
姬寅礼动也不动死死盯着她,漆黑无光的凤眸里暗流汹涌,是寒霜,是岩浆,是雷霆万钧,亦是凝而不发的霜刀雪剑。
是我何处对不住你?还是我退的不够多?
殿下误会了,我从未有如此想法,对于殿下的诸多包容体谅,我亦感佩于心。我只是觉得,若是殿下并非视我那般紧要的话,那何妨再给我个恩典,赐我另条路来走?
陈今昭如实解释道。
但这些话听在对方耳中,却针扎般的刺耳。
姬寅礼没有动怒,却是一字一句的问,我想听你说个明白,为何会觉得我待你并不紧要。
我何尝感受不到殿下待我的在乎,只是我还是不明白,若殿下当真如此在意于我,又为何不能体谅我的几分情感。
她没有掩饰的直接开口道,明明我提过的,幺娘的事不宜操之过急,我回去后会慢慢与她沟通,直待她将心中的这个结慢慢解开。但殿下却没有顾忌我的想法与情感,毫不留情的将她断然逼上了绝路。
姬寅礼怒笑:说来说去,还是因她之事。
她只是因而已。经过此事,我忽而悟到,我的悲喜在殿下这里,或许并不重要。
不重要?不重要我就任她去死了!为她,我调动了太医院半数太医,还特让当世名医华圣手亲自过去救命,你是眼盲心瞎不成!
殿下,她这是被救回来了,若是没有呢?殿下宣她入殿逼嫁时,可有考虑到,若是她一旦因此丧命,我的心情又会是如何?
我再说一遍陈今昭,非是我逼她去死,是她心思阴险腌臜,拿自身性命为毒箭,妄图陷害于我!再说,那般心思不正之人,我实不明白,她死了你又有何可惜。即便是亲表妹,做错了事,弃之又何妨。
陈今昭猛地站起来。
她胸口起伏,急促的喘息。
是的,是了,她只是卑微的草芥,碍着殿下的眼便死不足惜!在殿下眼里,即便她哪怕未伤及旁人,堪堪只是利用了自己的性命,就已经是罪无可赦了。但是,在我心里,她非死又何妨的草芥,却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她的念头有差,她的路走偏了,我要做的是耐心的纠正她走向正确的路,而非舍个物件般,将她断然舍弃!
她脸色发白,眼眶微红,单薄的身躯挺立着,宛如崖边迎着寒风的松。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话我不否认。但这世间,总有东西是无法用利益来权衡的。譬如,我无法拿利害二字来视情感,若利我者,我欣然趋附,非利我者,我说弃就弃,那我自己都会鄙夷这样的陈今昭。
幺娘错了不假,可她罪不至死。她走错了路,那我就教她,何为正确的路。
要我眼睁睁漠视她的生死,恕我难以做到。
要我因她的死亡而内心波澜不起,恕我亦难做到!
若是因我无法做到对她杀伐果断,而让殿下失望的话,那陈今昭也只能向殿下躬身告罪。
语罢,她抬袖躬身,朝对面深深作揖。
姬寅礼被她恭顺有礼的动作,刺得眸带血光。
他有多爱她的有情有义,就有多恨她此刻欲划清界限的无情之举。就因一个不起眼的草芥,她就将身上的刺全都指向了他,隐隐阻止他的靠近。
好似过往那些恩爱时光都不复存在,好似那些只是他一人的独角戏。妄她口口声声说不肯轻舍情分,但在他这里,却能杀伐果断得说舍就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