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陈今昭也忙了起来,因为鹿衡玉出狱了,她得急三火四的替他收拾行囊。因为他刚出狱,连个喘息时间都没有,就被一纸调令,直接调往荆州赴任。
  第94章
  陈今昭紧赶慢赶的替他收拾行囊,安排马车,总算在鹿衡玉离京那日,堪堪将诸事收拾妥当。
  冷雨初歇,长街上的青石板上湿漉漉的。
  马车里,陈今昭事无巨细的说着这些时日朝廷发生的事情,说朝廷大军的六战六捷、说二十三路世家的末路、说被押往西北的湘王、说朝廷在江南官场的手起刀落、亦说世家在京中最后的反扑。
  鹿衡玉静听着,没有打断。
  往昔那些年,每每上朝前,都是消息灵通的他将探来的朝廷秘闻说给对方听,如今时易世变,换作了对方把朝廷动向说与他听。
  陈今昭说完后,不免将目光看向了他。
  鹿衡玉清减了许多,初冬的天穿着厚厚的狐裘,衬的瘦削的轮廓愈发艳丽深刻。但精神还算好,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其间偶尔划过的雪亮,似刀锋般锐利。
  不必替我担心,我好着呢。
  他见对方的目光几番落他面上,就眼笑眉舒的拐了下她胳膊,你没见我离府那会,我那父亲与继母诚惶诚恐的模样,怕的就差给我跪下了,唯恐我一个想不开,做出什么诛九族的大事来。哈,原来了然一身轻,还有这般好处!只要我无所顾忌,怕的就是旁人了。
  陈今昭转头去那温着的那壶酒,我担心你什么啊,你此去地方为官,还不知要有多自在。我们在朝堂大升朝,成日鸡还没起就得在宣治门前候着,你在地方小升朝,却是高坐明堂,悠悠等着整个荆州官场大小官老爷向你磕头。光是想想,我的眼睛都要红的冒光。
  鹿衡玉捧腹笑道,你这是兔眼病,得去看看大夫!
  陈今昭啐他一口,早晚有一日,我也得体会把小升朝的快乐来。
  你不说江南已经有主事之人了?你现在这官职,就算外放,也去不了那。
  我就不能外放去旁地?
  那倒也是。不过你嚷着外放也有些年头了,有谱了吗?
  应该我觉得,可能快了。
  陈今昭也不大确定,挥挥手道,算了,不提这个,咱俩喝酒。
  她提酒壶给两人各斟了一杯,总说要请你喝酒,却总是被这事那事的耽搁下来。零零总总算下来,也欠了你好几顿了,只得等你明年回京述职时再说了。
  鹿衡玉端起酒杯,迟疑的看她,难道不是因为你抠吗?请我的酒那是能躲一顿是一顿。
  怎么可能!陈今昭拍拍胸脯,我现在豪气的很!等你下次回来,欠你的酒,一顿顿全给你补回来!去哪吃,你定!
  这是你说的啊,别到头来反悔。
  一个唾沫一个钉,绝无二话!
  这事便就定下了,我可记着呢。来,满饮此杯!
  共饮!
  清脆的杯盏碰击声响起,两人饮尽后亮了杯底。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边吃酒边说笑,忆往昔在翰林院时不堪回首的上值生涯,也说从前二人各出的洋相。大笑的声音不时传出车外,盘旋在雨后寒凉的长街上空。
  路再长也有尽头。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车内的笑声也随之停下。
  临到分别时,明明都暗暗告诫自己要笑着说离别的二人,却都红了眼眶。今昭,此生有你这一知己,足矣。
  我亦何尝不是。陈今昭抬袖擦过眼,提起酒壶再次将两人的酒杯满上,酒逢知己千杯少,那咱俩再喝一杯。今日喝这最后一杯,剩下的等你下次归京补上。来,祝你一路顺风!
  鹿衡玉伸出嶙峋的手腕,用力握住酒盏,来,祝君万事胜意!
  祝吾等青云直上,万事亨通!
  祝吾等福泽绵长,安康顺遂!
  举杯同敬!
  吾等共饮!
  陈今昭下了马车,依依不舍的看着马车。
  保重啊,鹿衡玉。你要努力,别下次回来官阶差我太多,我不好意思受你的礼啊。
  鹿衡玉深吸口气,磨牙道,放心罢,此番我奔前程去了,下次回来还指不定谁给谁行礼。
  马车缓缓启动,带着人朝着城外的方向缓缓而去。
  陈今昭用力的挥手,直待马车出了城门,奔向未知的远方,再也消失不见。
  鹿衡玉,保重。
  她眨去眼里泪花无声喃喃,心里空了一半似的。长久以来,她已习惯了身边又这么个搭子,上值一起下值一块,时不时凑在一起吃酒说说心里话。如今对方冷不丁从身边离开,她内心既酸楚不舍又极度不适。
  城外驶离的马车里,鹿衡玉攥紧了袖中的一方诏令。
  今昭,便以我此生此身,换你躺在功劳簿上罢。
  陈今昭蔫蔫的回了家,可还没等她踏进家门,却惊见那刘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刘顺朝她无声的示意胡同外方向,她方猛然记起,因为今个要给鹿衡玉送行,所以她告假了一日,遂没能去陪宫里那位用膳。
  虽内心不大理解,为何非得要她一日不落的陪他用膳,但脚步却不停的跟随着刘顺,匆匆来到了胡同口安静候着的朱漆马车前。
  踩着马凳上了车,她小心揭开锦帘,进了车厢内。
  外面寒雨冷风,车内温暖如春。厢内两侧的镂空香炉里点着暖香,袅袅香气弥漫了整个车内。
  姬寅礼姿态闲散的斜倚锦垫,单臂随意搭在腿上,手里似把玩着什么物件。见她进来就将掌心之物顺势拢入袖中,不等她行礼,就笑着招手让她近前来坐。
  今日送鹿大人离京,耽搁了殿下用膳时辰,望您怪。
  挚友离京,你去相送,乃人之常情,吾焉忍心怪你。他端过旁边小火炉上煨着的热汤,手背覆上试了温度,他双亲未至,唯你独行相送,此等有情有义之举,吾甚羡之。
  陈今昭听出了丝别样的意味来,不由赶忙解释了句,他父亲继母待他甚为苛刻,没有丝毫怜子之情,自也不会替他打算分毫。臣也是出于朋友之义,这才出京相送。
  姬寅礼将汤碗递给她,轻笑,我又没对此置喙,你急什么。来,趁热喝了。陈今昭讷声道了声是,双手接了碗。
  滚烫的热度透过瓷碗的薄胎传来,她触在碗壁的指尖不可查的一缩,随即暗吸着气强忍着扣住。
  姬寅礼面色微变,一把夺过汤碗搁置旁处,捞过她蜷缩的手强势展开。那微微泛红的细指薄皮,让他眼眸微沉。
  他给忘了,女子的皮肤细薄,哪似他这般男子的皮糙茧掌,他觉得适合的温度,于对方而言却是烫极。好在马车里的抽屉里,伤药都一应俱全。
  他沉声唤刘顺进来翻找出烫伤用的伤药,不顾陈今昭的连声推辞,挑了抹药膏均匀的给她手心涂抹上。
  刘顺找出药后,就疾速退出了马车。
  粗糙的指腹轻缓摩挲着她的手心,带来皮肤微微的颤栗。
  殿下,我自己来
  长着嘴是用来做什么的?烫了痛了不知吭一声?他又挖了抹药膏,重重摁她手心上,要觉得嘴巴用不上,我替你割了去。
  陈今昭自也分得清好赖话,不由蠕动着唇谢恩道,谢殿下关怀,臣谨记您的训诲,日后不会了。
  姬寅礼掀眸朝她望去,在她低垂的眼帘处轻轻扫过,而后再次将视线放在了她的手上。
  摊开在他面前的这双手,十指修长,干净细白。
  手掌偏软,却骨节清劲,右手指腹关节间有常年握笔的痕迹,他伸手轻抚过去,爱怜的在那薄茧处几经摩挲。
  陈今昭感到他粗糙的指腹擦着她的指根往返流连,轻缓厮磨,寸寸贴肉抚摸,道不尽的旖旎暧昧。
  她想收手,却又被他箍的生紧,无法挪动寸许。
  陈今昭,你性子软不软?
  臣,不知。
  如何不知?
  因为有人说臣软性,但亦有人说臣似犟驴。
  姬寅礼低低笑了起来,自是想起了朝中旧臣对她的评价。
  他母妃昔日曾说过,手掌偏软的人,性子也是偏软的。但人的性子,能否单以手腹软硬来论,谁又能知呢。
  掌腹覆在那手心上轻拍了拍,他松开了桎梏,转身去那已放温了的汤碗。陈今昭见此便伸手来接,却被他制止。
  坐过来些。他边搅着汤匙边道,别磨蹭。
  她便只得依言在他旁侧的锦垫上,小心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