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何况,他苦了那般久,还不都是此人的旧主子害的。
  若非那平帝,他那好四哥,如今的他早已娶妻生子,又怎会蹉跎至今,以致对个臣子莫名起了念想?是平帝,是平帝将他生生逼至如斯荒唐、可笑之境地!
  可曾睡下了?
  正竭力控制着呼吸的陈今昭,乍然一听这隐含逼迫的声音,后背都瞬间起了白毛汗。
  她用那醉意昏沉的脑子努力的去思索,为何他反复执着的问她睡没睡,究竟是何用意。
  可她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更可怕的是,她似听见了对方解衣袍的声音。殿下,我微臣有些认床,遂迟迟难眠。不知殿下能否开恩,允许臣离宫家?
  她惶恐的说着就要起身退远些,想远离那让她窒息的视线氛围,可下一瞬对方那沉沉的视线就重重压来,无声将她逼迫。她僵直着身子,不敢再动。
  陈今昭,我再给你半刻钟的时间,若你再不睡下,那我就令人给你上安神药。他语声不急不缓,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仿佛重重砸进人的耳膜,如何选,你自己抉择。
  安神药,非安神汤。
  这一刻她的心神被击的七零八落,脑中似空白似混沌,无疑清楚明白的一点是,今日这难关,她怕闯不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畔再次传来那人放缓的声音,可睡下了?
  陈今昭用力咬住唇瓣,这回她没有出声。
  稍寂后,她的旁侧传来了似衣袍脱落扔掷的声音,伴随着衣料摩挲的细微声响,她的耳畔处有热烫的灼息贴近。
  放心,吾不会行至最后的。
  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栗之际,于这一刻她亦大抵明白了,他要的也不是她真正的睡下,只需个自欺欺人的表象而已。或许与此间事上,真正不想清醒面对的人,是他自己。
  他覆身过去将人揽背抱进雄健有力的躯膛里,手掌轻拢着她颈后,强势将她温软的面庞按贴在他的颈侧。另只掌腹则一下下抚着她的颤栗的脊背,极尽耐心的温柔安抚,嗓音柔缓暗哑,莫怕,莫怕,吾吃不了你。
  脑中肖想了无数次的场景,此刻终于得以实现,内心激荡之余他不由发出满意的喟叹。
  陈今昭在彼此肌肤相触时,差点惊颤叫出声。最终却咬唇死死忍住了,因为她不敢保证他所谓的'睡下',是不是他给自己设置的枷锁,她怕一旦将此打破,对方将由暗转明而肆无忌惮,再无顾忌。
  好歹如今,他还给她留了一分余地。
  可纵是如此,她内心还是充斥着极大的恐惧与无助,对他即将如何行事的恐惧,对未来自己可能陷入不堪境地的无助。自己苦心竭力经营的一切,就此要毁了吗?她不知道。但此刻她能清楚的是,国朝最高掌权者的压迫相逼无人能拒,若她想活想家人活,就只能任其摆布,任其为所欲为。
  姬寅礼忍不住低头拿脸贴着对方那温软的脸颊,温柔摩挲,灼息流连。幽淡的清香与清甜的梅子果酒香交缠在一起,让他忍不住喟叹,怎能如此软又如此香。
  将人再次放上床榻,他抬手开始一颗一颗的解那红衣襟扣。一想到两人的肌肤相贴,他不由呼吸加重,浑身血液隐隐沸腾。襟扣解开,白色的中衣显露出来,他视线流连,眸里全是占有的欲望。
  早该如此的,他想,这世间谁人敢管他,谁人又敢不从他。
  灼烫的躯膛靠上去之际,他忍不住低头去轻啄那温软的面颊,眉眼,可触及的却是一片濡湿。
  他停顿稍许,抬手抚了上去,掌腹触摸处,冰凉的脸颊上满是濡湿的泪。对方微侧着脸,咬唇无声落着泪,热汤的泪水好似烫进了他心底,烫的他肺腑都隐隐作痛。
  吾会补偿你。姬寅礼忍住心底的不适,覆在她耳畔,灼息流连她细巧的耳珠,高爵厚禄,功名富贵,你想要什么?
  没有人出声,只有眼泪依旧无声的流淌。
  这一刻,姬寅礼甚至希望对方能出声与他叫嚣、对抗,指责他的无耻、龌龊,能极尽恶毒之言诅咒他,如此他便也没了那么大的负罪感。
  偏对方无声落泪,哭得他心都软了。
  也将他那为数不多的良心哭了出来,这还要他如何能忍得下心来继续行事?简直都要心疼死他。
  妄他以前还以为自个胸腔里的这颗心是木的、钝的,哪知还会疼会喜,面前之人也算让他体会了百般滋味,这般跳动鲜活的感觉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许久,他轻叹了声,是孤冒犯了。说着就拢好她的中衣,指腹勾起那红衣襟扣,缓慢又仔细的一颗颗重新系好。
  最后一刻襟扣系上后,他抬起掌腹抚了抚她面上濡湿的泪,片刻后俯身亲了亲她软白的颈侧,沉缓吐息,以后见了孤,记得躲远些走。
  语罢,他翻身而下,捞起绸缎寝衣披上就拉了帷帐下地。
  去净房前,他朝外平静吩咐了声,刘顺,送他回去。
  第54章
  朱漆马车在胡同口停下,车上的人下来,拒绝了宫监的搀扶相送,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深巷。直待人进了陈家门,马车方掉转了方向,于阗寂无人的深夜里往皇官方向驶去。
  陈家在短暂的嘈杂后,又重新归于平静。
  耳房内,陈今昭合衣躺在榻上,睁着双眸无声望着昏暗中的帐顶。
  幺娘担忧的看她,唇翕动了几下,可到底没发出声。
  好一会,不大的卧榻间响起陈今昭微轻的声音,幺娘,我给你个方子,改日你给我抓副药来。
  幺娘没有问方子是何作用,只柔顺的应是。
  不要一次性抓齐,隔几日就抓个几味药。陈今昭轻声嘱咐,稍顿,又格外提醒,去不同的药店抓,每味药需单独放置。且每日抓的药里,另外添个一味或两味其他草药,莫要让人察觉到方子。
  又想了想后,她就撑坐起了身,算了,我干脆将你每回需要买的药、去哪家药店去抓,给写个明白,你照做便是。
  幺娘细细的应声,也随之起了身。穿了绣鞋下地点了烛台,她小心翼翼放置在靠墙的那张半旧书桌上。
  陈今昭翻找出纸笔,摊开宣纸于案上,就提笔濡墨。
  那方子她早已熟记脑中,对于这等可能留有隐患的东西,她从不会落于笔端,留人把柄。
  若按照她的抓药方法,幺娘得陆陆续续抓上十来回药,大抵接连一月方能抓齐。日子是长了些,但也好在也安全。
  她只将前两回需要抓的药写好就提了笔,待笔墨晾干的时间,嘱咐幺娘,每抓回药,务必将前张纸烧了,待这两回药抓完,我再将后续的方子给你。还有,抓药间隔的时间长一些,哪怕拖久点都不打紧。
  现今她倒没有发育的迹象,所以倒也不急,能月余时间抓齐这副药更好,实在不行,拖至两月或半年也成。
  翌日清早,陈今昭照旧点卯上值。
  依然是与鹿衡玉插科打诨的斗嘴两句,之后去西偏殿授业,晌午在西配殿用膳,而后再回翰林院继续做他们繁琐的公务。
  日子似与平常并未差别,好似风过无痕,一切如常。
  要非说上值的日子有什么不同,那便唯有新来的那群同年们,带来诸多笑料。尤其是当年殿试的第四名罗行舟,与第五名周明远,更是为他们寻常公务平添几分意趣。
  前者是自恃才学,诗赋文章自成一格,压根听不进上官丁点谏言,执拗己见的厉害。他还往往因那行文措辞之故,就叉腰与上官据理力争,唾沫横飞、寸步不让,话语跟连珠炮弹似的,可把上官气个仰倒。
  而后者更是一绝,行事宛如坐定的老僧,慢慢悠悠不疾不徐,浑身透着股万事看淡的佛性。对于上官交代下来的公务,他从来都是能拖再拖,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完成。即便面对上官的催促,他亦不急,只会慢吞吞的来一句,上官稍安勿躁。就算上官急得要上火,他能给对方的,依旧还是这句。
  因这两人,上官没少被气得脸青鼻歪,背地里更是破口大骂两人一个贱嗖嗖,一个慢腾腾,骂这翰林院尽来些奇葩。可除此之外,却也拿他们无可奈何,谁让两人背景深厚,一个是当朝勋贵之子,一个是当世名儒之孙,哪个他也开罪不起。
  陈今昭等人坐观他们斗法,看的是津津有味,这也算是他们公务繁冗之际的小乐趣了。
  秋雨潇潇,丝丝缕缕都挟着深秋的凉意。
  翰林院班房,陈今昭裹紧身上的薄毯,却依旧能感到从窗棂缝隙透进来的凉风。
  这会外头的风好似更大了,秋风怒号,不时有疾风卷过落叶拍打向了窗户。雨也不复先前的淅淅沥沥,亦是越下越大,在一阵刺目的电闪过后,伴随着雷声而下的,是倾盆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