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刘顺接过,低低道了声是,只是却并未立即离去。
  对了,今个初几了?
  回殿下,十五了。
  那就宣人过来罢。
  刘顺也不觉得这命令有多令人匪夷所思,依旧恭顺应是。
  姬寅礼挽着袖子,招呼人拿投壶过来的同时,又偏头过去格外吩咐了声,别忘了,让人就穿那身红衣来。
  第53章
  永宁胡同的陈家,在这个深夜被宫里来的人打破了静谧。
  带人过来宣召的刘顺,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个不大的堂屋,听着一门之隔的耳房里传出的细微响动,不由屏息凝神。没让他等多时,那扇薄薄的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堪堪穿戴好一身红衣的探花郎从屋里走出,眉目含倦,眼尾微红,面容仍带宿醉初醒的红晕,比之往日所见更慑人眼目。
  千岁殿下宣您入宫议事,您请罢。
  刘顺低声顺气的道,说着就躬身让开路来,仿佛未见对方在听罢他的话后,那骤然惊疑与变幻的面色。
  无论陈今昭内心于此刻是如何的惊涛骇浪,亦是如何的不情不愿,皇权重压之下,谁也无法轻易反抗。嘱咐长庚照看好家里,她挥别了满目担忧的陈母与幺娘,就随着刘顺出了家门,来到了胡同外那低调却内显奢华的马车上。
  马车一路在长街畅通无阻,入了宫,沿着驰道径直奔向昭明殿。
  而昭明殿内寝,有人已经等待多时。
  殿内壁灯只点了两盏,幽火昏暗,榻间人正懶散的半倚寝榻,指腹间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羊脂玉坠的流苏。外间传来了人走动的动静,他闻声就随意的抬眸斜也过去,可这一眼,却差点摄了人的魂。
  但见进来之人绯衣似火,灼灼生辉。来人带着醉意未消的倦色,鬓发微乱,玉容带醉,不仅不显狼狈,反倒被那浮光浓艳的红衣相衬,更让往日清逸面容添上几许惊人的艳光。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他的视线不错分毫的将人攫住,内心重重一跳,好似头一回真切感受到,何为
  夺魂摄魄。
  陈今昭进来后就没敢往幽暗的寝榻方向看去,低着眸她看着自己不得不前行的脚步,内心惶恐尤甚,只觉自己好似正在一步步踏进无尽深渊。
  在距离寝榻稍远的地方,她就停了步,抬袖行了礼。因为醉意未消,她尚有些头昏脑闷,垂袖施礼时身形略有摇晃。
  是吾不好,深夜召你前来,快过来坐着歇会。
  榻间人关切的说着,可那缠绵暗哑的嗓音却听得她心中猛突。
  极力控制想要快速退出寝殿的冲动,她低垂着脸躲避着榻间传来的慑人视线,抿抿唇道,微臣,站着听训就可。
  姬寅礼的目光在那薄汗沾额的面容上,寸寸碾压而过,语声带笑,孤可是什么恶鬼?值当让你退避三舍?
  微臣不敢,微臣.
  过来坐,与孤好生说说话。
  陈今昭只得强抑内心惶乱,挪动着步子近前,小心在榻边坐下。屏着呼吸,她绞着双手搭在身前,脑中不住在想鹿衡玉与她说的,那夜他被深夜召进宫的情形。据他所说,殿下召见他后就挥手令他去屏风外的小榻睡去了,翌日清晨,再让他草拟了两道小诏。除此之外,并无他事。
  或许,此回召她前来,亦不会有其他的事
  转过身来,难道你要一直背对着我说话?
  闻声,陈今昭方觉不妥,赶紧将身子朝寝榻里侧方向稍微侧过。榻里的人正斜倚着床头望向她,她这一侧身,不期与他四目相对。
  见面前人如被他围猎的鹿般仓皇逃避着他的视线,姬寅礼是又怜又爱。他又何尝忍见对方惶惶不安之态,但每每见之,内心所想的非是温言安抚,以人主的心态来言语行事,以此抚平对方的不安,却是恨不能身体力行,径自揽臂将人拥入怀中,轻抚对方那瑟缩清瘦的背脊。
  他愈是如此想法,行事就愈发的出格,于此,对方就愈发的生怕。并非未想着拨乱反正,可愈是压制,内心的暗物滋生的愈是猖狂。
  今夜本意是叫你过来问问,来日入工部后你的具体打算。他强压自己的目光从那容光更甚的面庞上移开,随意落在指间的羊脂玉坠上,指腹把玩的力道忽轻忽重,只是天色太晚了,瞧你精神不济,便改日再说罢。
  陈今昭低声应是。其实上回两人对坐谈她前程规划时,她已大概说了她入工部后的一些安排,如今对方提起这个话题难免有欲盖弥彰的意味,但她也只能装作不知。
  醉酒伤身,日后少饮些。
  是。
  话说回来,人家沈府喜事,你至于将自个喝得酩酊大醉?怎就这般欢喜?
  吾等三杰素来交好,微臣与鹿侍讲视其为兄,欢喜之余难免就贪杯了些。她斟酌着小声道,微臣日后会谨记殿下训诲,必不贪杯,饮酒有量。
  带着酒醉的清软嗓音入耳,姬寅礼觉得自己此刻怕也醉了,醉的他头昏脑涨,呼吸不畅。
  晚间究竟饮了多少水酒,怎还是这般醉意朦胧之态?
  陈今昭闻言一惊,除了视觉有些微晃外,她是没察觉到自己的醉态的。手指狠掐了把腿肉,痛感让她微不可查嘶声吸气,但也同时令她头脑清醒了几分。
  微臣王驾前失仪,请殿下恕罪。
  她赶紧请罪,极力压低嗓音,让声音听起来别那般偏软。
  姬寅礼的目光不受控的落上她那眼润息微的模样,只觉世间怎会有这般的人,每分每毫都似长在了他心尖上,让人想怜爱成这般。
  可是困顿了,上来歇着罢。
  陈今昭却是归心似箭,尤其是她隐约察觉出,今夜内寝的氛围似与上回隐隐不同。好似平静的水面有什么东西悄然伸出了触角,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即将而至的危机感,让她只想迅速离开此地。
  殿下,家中母亲与妻儿还在等我.
  那就让他们等着。
  话里的强势与冷硬,好似揭开了那层温情和煦的面具,展露出图穷匕见的残酷无情。
  陈今昭脸上血色一下子全褪个干净。
  姬寅礼的目光又缓了下来,语气也不似刚才的生硬,不是与你说过,君臣同塌而眠是佳话。你上回不也适应良好?上来罢,早生歇着,别熬坏了身子骨。
  陈今昭颤着唇应是。此时对方在寝榻的外侧倚着,瞧似并未有挪动的迹象,她上榻后遂也只能从他身上轻越过,移身至床榻里侧。
  对方襟口微敞,露出雄健的躯膛,纵她越过时候使劲低垂着眉眼,可分明的肌理还是难免落入她眸中。她甚至还不期看见他那自下颚处延伸而下的刀痕,蜿蜒在躯膛上方,宛如刀刻。
  靠着里侧墙壁躺下后,她似乎还能感觉到,落在她身上那似有若无的沉晦眸光。刘顺,将灯都熄了。
  床榻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刘顺先将重重帷幔放下后,再轻手轻脚的熄了内寝唯二的两盏壁灯。无声退下后,他又从外将寝殿的门,严丝合缝的关上。寝殿内,一下子陷入无声的寂静与黑暗中。
  即便眼前视线是浓重的黑暗,可屏息躺在寝榻里侧的陈今昭,依旧能隐约感觉到,旁侧人的视线一直牢牢盯在她身上。
  这种盯视与上一回还不同,上回的眸光是温和克制的,可此刻对方的眸光却是放肆与纵容。她甚至能听见对方那沉沉的喘息声,伴随着似有微不可查的笑声。
  只让她觉得心惊肉跳!
  手指不由拽紧了身上的寝被,她惊惶未定的就要转过身去面向墙壁,可尚未等她动作,却蓦得听见他低沉暗哑的嗓音。
  睡了吗?
  尚没。
  他又没了声音,好似蹲伏在暗渊里的巨兽,无声将人压迫。她到底还是没忍住朝墙壁侧了身,整个人尽量朝里侧蜷缩着,祈祷着天亮的快快到来。
  姬寅礼能隐约看见蜷缩在墙边的模糊光影,寝被中的人应该是在瑟缩发抖,瞧着着实可怜的紧。
  那又如何呢?他的手慢慢搭上了腰间系带,慢条斯理解着衣袍。
  他怜惜对方,但对方可曾体谅他半分?如此机敏聪慧之人,他不信对方至今还察觉不出分毫异样来。身为臣子,不就应该为人主排忧解难?这般长的时间,对方为何就不能主动体谅一番,非要他苦苦压抑,至此快要将他逼疯了去。
  沉沉的吐息。今夜他本只想宣人过来见见,看眼那红衣探花郎是何等风采而已,可待见了人,一切就不受控了。
  那抹浓艳的红袍彻底燎起了他内心的暗焰,再难压抑。
  此刻他暗沉的眸里自厌与疯狂交织,一面觉得自己何等龌龊,可怜对方要接受他这个人主罔顾人伦的偏执欲望,另一面又觉得自己何罪之有,天下大势都在他股掌之中,只是屈从本心小小欢愉一番罢了,又有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