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行,今日起她晚膳不能吃了,睡前也得在院子里走上至少半个时辰。否则再这般下去,傻子都能看出问题来。
因为十五那日没赶上休沐日,所以陈今昭等人提早几日就向上峰告了假,且因目前担了武将们的授业之职,亦将告假折子呈至了御案。
好在此方没起任何波折,上书房那给快给了批复,允准了他们的假,上峰更不会多为难,同样予以应允。
沈砚弱冠礼这日,天未亮陈家就点了烛火。
陈今昭洗漱过后,就套上了她娘给新做的大红锦袍。红衣交领右衽,内衬白色中衣,鲜艳与素白形成对比,衬得人风华灼灼又不失清新雅致。
她平常衣着向来以青蓝色为主,鲜少会穿这样明艳耀眼的衣裳,如今乍然穿上这套朱红如焰的红袍,还挺不习惯。在幺娘手里举着的铜镜中照了照,她就不免有些迟疑道,娘,我觉得这颜色是不是浓艳了些。
陈母上前给她整理好领子,左右打量了一番,目光里全是满意,不艳,去参加人家的喜事,就要穿戴的光鲜亮丽点。早在你中探花骑马游街时,娘心里就在想着,要是当时你穿的是身红袍,那该有多好看。
当时她的今昭骑在高头大马上,头戴乌纱帽,帽上饰金花,披挂红绸,腰束革带,挺着脊背朝两侧百姓含笑拱手致意,那般的意气风发,又那般的玉树临风,让她这当娘看了,心里别提有多骄傲。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般喜庆的日子里却少了身红袍,那身青色官袍到底是少衬了人几分风采,让她遗憾至今。
陈今昭赶时间,也来不及用膳,草草装过几块点心就出了门。而此时,鹿衡玉家的马车早就在胡同口等着了。
毕竟是要参加隆重的场合,她要是坐那破骡车去,那就太不体面了,所以她便早与鹿衡玉约定好,这日来接她一道前去。
鹿衡玉见了她,不免稀奇打量她两眼,啧啧称叹,还别说,你还挺适合这颜色。以后你不妨多穿些光艳些的衣裳,省得成日打扮的跟个老学究一般。
我都娶妻生子了,还打扮的那般花哨干什么。
陈今昭不在意道,掀帘进了车厢就在他对面落座。落座后也不客气,兀自从小几上提过茶壶倒碗温茶,就着茶水吃了点心。
鹿衡玉今日也穿了身红,看着两人这般浓艳的红,丝毫不觉得这般的光鲜亮丽会喧宾夺主,毕竟那沈状元郎的风采谁人能抢得过啊。他俩打扮得出挑些过去,这叫锦上添花。
车辕上的常随赶着马车,往东街沈府的方向缓缓前行。
车厢里的二人则你言我语的对着今日弱冠礼的流程,相互补充着细节,防止有所疏漏。
青砖黛瓦的沈府门前,已经停了一溜的马车。
鹿府马车到时,此时的天也不过微微亮,没成想有客人来得比他们还早。
两人从车上下来时,还是引起周围不少宾客的主意。
朱衣映面,绯衣临风,如斯钟灵毓秀的两位儿郎,难免让人眼前一亮,少不得朝旁人探听一番,他们出自何方府上。
两人整整衣冠就朝着已经敞开的朱漆大门处走去。在门口迎客的沈砚正在低声嘱咐着下人什么话,眸光见着二人过来,就舒展了面色迎了上去。
你俩怎也来的这般早,毕竟行仪还早,午后再过来也不迟的。
不早了,我瞧着外头的马车都停了一溜了。早些过来,也能顺带帮你招待下宾客,你也好抽出身来去忙些旁的事。
陈今昭说着,就眉眼是笑的敛衽行礼,今昭恭贺沈兄弱冠之喜!祝沈兄如鸿鹄展翅,他日鹏程万里,前程似锦如云!
鹿衡玉也随着恭贺,贺君冠礼之喜,祝君他日必遂凌云志,前途无量!
说罢贺词,两人就奉上了各自的贺礼。
沈砚捧着一长盒一方盒,略垂眉目,真诚的向两人道谢。
沈兄,你要有事的话就先去忙,我与衡玉在这替你迎客。眼见着有下人匆匆过来,似有急事找沈砚,陈今昭就建议说,又补充了句,不过得留个常随在这照应,提点宾客名讳,以免失礼。
沈砚今个也的确是分身乏术,遂招来常随嘱咐几句后,就随那下人离开了。今日的沈府喜事临门,张灯结彩,热闹无比。
沈府门前更是热热闹闹,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迎宾者的笑语声一一
贵客登门,着实让陋室生辉,快快请上座!
是沈兄的世兄?果然风采照人!快请入内叙话!
久仰高名!尊驾能莅临寒舍,乃吾等三生有幸,快请上座用茶!
伯父们远道而来,着实辛劳,快请入内歇息!
迎客的两人长袖善舞,舌灿莲花,热情的迎接着每一位贵客,奉承体贴的话不重样的往外说,直将贵客们夸得春风满面,如沐甘露。
远远瞧见这一幕的翰林院于上官差点气歪了鼻子,这两人平日见他如锯嘴葫芦似的,闷头闷脑的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这会却好像长了张巧嘴,变脸似的又会说又会笑的,敢情还是看人下菜碟啊。
因为接到沈家族老的请帖,他也不好驳了颜面,遂今个也告了假前来沈府。怎知刚一下马车,一抬眼就瞧见了这两显眼包。
贵客大驾光临,府上如何不光彩照人?贵客请随我来,移步正厅用茶。
鹿衡玉还正诧异着呢,接待贵客移步正厅一般都由下人来做,那陈今昭这会怎么还亲自给贵客引路过去了。可待他一抬头见到莽着脸过来的上官时,当即变了脸色,心中大骂陈今昭奸诈,一肚子的鬼心眼。
上官来了,您,您请上座。
上官瞪他一眼,拂袖进了府。
此刻正厅处,沈砚正随着族老招待宾客。
他的那些世交好友寻了个空隙,戏谑道,吾等还以为今个是你大婚,门外那两位,是你特意请来的傧相。
沈砚无奈笑笑,其实也挺好,热闹。
说来,先前在门口刚见到他们二人时,他也惊住了,的确没料到两人今日如此的,花枝招展。不过他素来定立足,加上面上也惯常冷清,所以旁人也看不出他的异常来。
不过也的确是热闹,喜庆,有两人在,他甚至觉得整个沈府都似有人了人气。
临近傍晚的时候,加冠仪式才正式开始。
仪式在沈府设置的祠堂中举行,伴着徐徐上升的青烟,身穿玄端礼服的沈砚上前,接受长辈的三加冠冕。
作为赞者,陈今昭与鹿衡玉端肃的立在两侧,手捧的托盘上放置着缁布冠、皮弁、素冠以及醴酒等物。他俩负责协助主宾完成加冠仪式,传递礼器,末了,还要唱诵祝词。
这套流程他们早就熟记于心,如今做起来倒也不觉怯场。
待沈砚加冠过后,礼拜完尊长,陈今昭托着朱漆小盘上前两步。小盘上放置着一片木牍,其上刻有两字,泊简,这是长辈给沈砚取的表字。
天知道,当她得知这个表字后,内心有多羡慕。这两字是当真好听,她都恨不得能将这两字给扒下来,按自己身上。
忽的又想起那人提到,明年她弱冠时亲自给取字的事,不由心下一咯噔。对方应不会给她取什么奇怪的字罢?
此时昭明殿,早早的就挂上了琉璃灯。
十数张密录铺陈了半张御案,其中小半数是参与沈府冠礼的人员名录,另外大半数记录的什么,只有御案前坐着的人知道了。
姬寅礼的目光定在朱衣映面,绯衣临风一行小字上,迟迟未动。脑中好似闪过那般风采灼目的画面,可凭空想象不过虚幻,转瞬就被击碎的消散无形。
视线继续往下移动,随着一行行文字过目,他眼前也好似浮现了,身着灼目红衣那人在沈府事事躬亲、待客热忱,宛如副主人做派的模样。
真上心呐,他微阖了眸想,也没见那对方为其做过什么,怎就能亲近成这般。再睁眸时,他看向案边那方盒子,抬手示意拿过来。
刘顺这方由静转动,小心捧了盒子递了过去。
盒子比他掌腹略大些,放在掌心里沉甸甸的。姬寅礼指腹摩挲两下木盒上的纹理,稍顿些许,方缓缓揭开了盒盖。
里面盛放着一方砚台,而砚台只是其次,最醒目的当属下方镶嵌的那红木底座。但见那底座精雕细琢,每处暗纹皆不重样,可见是下足了功夫。尤为难得的是,靠近镶嵌处细雕了一叶扁舟,上面坐着一老翁,伴着周围细刻的漫扬飘雪,充满了独钓寒江雪的意境。
由此可见,雕刻者的万分用心。
他粗粝的指腹在那些精美的细雕处反复的摩挲,只要他稍许用力,就能将那页舟从中折断,亦能让那带着蓑笠的老翁,人头滚落。
雕得如此精细,也不知是熬了几个夜方做成的,这每寸怕都是其心血。姬寅礼最后摩挲两回,就将那盒子再次盖好,递了过去,送回沈府罢,夺人所好这等下作事,吾不屑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