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最重要的是,戴松学明明知道戴林暄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论这件事的结果如何,戴林暄心上都会出现裂痕,可那老头依然选择这么做。
  他对戴林暄造成了破坏。赖栗有些不能忍受。
  戴林暄没注意到赖栗的反常,思绪回到了两年前的夏天。
  那天阳光不错,盘踞在戴家老宅的鸟叽叽喳喳地叫唤,特别吵。当时戴松学坐在轮椅上,就剩半边胳膊还能动,力气却很大,攥着他的手腕不肯放开,要他蹲下来听自己说话。
  偏瘫多少影响了戴松学的说话功能,吐词特别费劲,有点含糊不清。
  “不过那句话我听过很多遍,他开了个头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戴林暄模仿着戴松学的腔调,“他说,林暄啊,做人要有良心,要识大体,辨善恶,明是非。”
  赖栗感到说不出的恶寒,他等了会儿,却没听到下文。
  “后来呢?”
  “后来就出国了。”
  赖栗皱着眉头,快速回顾了一遍戴林暄的陈述,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如果只是这样,按戴林暄过去的性子,哪怕难以接受、痛苦万分,也会尽全力去调查父亲车祸的真相,在拿到证据后将犯罪者送进监狱,即便那是他的母亲。
  可戴林暄竟然直接不管不顾地逃避了。
  赖栗眯起眼睛:“你是不是瞒了什么……”
  戴林暄和他同时开口:“刚出国那段时间,你一个电话都没打来,我想着,你大抵也不在乎……”
  “我是气你抛下我一个人走了!”赖栗咬牙切齿地打断,“我哀求过你多少次,你都不同意我和你一起出国,找各种理由敷衍我!你喜欢——”
  理智崩塌前一刻,赖栗终于想起车里还有个司机,他堪堪停下嘶吼,平息片刻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问:“你喜欢上自己的弟弟,是我的错吗?”
  窗外折射进来的阳光刺痛了戴林暄的眼睛,车内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车早就停了,刘曾一开始被赖栗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一跳,就没说话,直到感觉后排没了动静,才试探地打破僵局:“林暄,小栗,会场到了。”
  第12章
  赛博城,一片被誉为人类科技之光的8D悬浮区。尽管只有5000亩,约莫一所大学的占地面积,也足够令人震撼了。
  空中到处都是连接高楼的长廊,以及穿插交错的缆车轨道,色调也极具人们想象中的霓虹风格,晚上前来更加炫目。
  而十二年前,这里还是诞市最大的贫民窟,肮脏,腐臭,充满令人作呕的气息,下贱的鸡鸭与犯罪分子无处不在。
  赖栗也是其中一员。
  直到戴氏集团投入大量资金,拆掉了充满裂纹的老破居民楼,配合政府抓获了一批批罪犯,安置了大量无业游民与违法行业从事者,才彻底改变了这片土地的命运。
  这其中的艰难险阻没法用一两句话说清,光是前期拆迁、遣散‘居民’就花了足足三年,期间,作为项目负责人的蒋秋君遭遇大大小小的袭击共计二十三次。
  随后又是漫长的五年,赛博城终于竣工,开放不到半年就火遍全球,无数游客闻名而来,给戴氏集团创造了难以想象的庞大利润。
  “戴先生,赖先生,这边请。”工作人员引领两人来到vip电梯口。
  戴林暄偏头:“宴会结束后想出去转转吗?”
  赖栗眉眼微垂:“不了。”
  戴林暄说好:“不想待了就让曾叔送你回去。”
  电梯是二百七十度观景,能将赛博城中心区域的景观一览无余,第一次来这的人往往会有种穿越未来的错觉。
  而赖栗无动于衷,只是盯着倒映在电梯玻璃上的霓虹灯光。
  人故地重游时往往爱感叹一句“物是人非”,到他这里竟是截然相反。
  “你来过多少次?”他突然问。
  “记不清了。”戴林暄说,“一年总要跑几趟。”
  毕竟赛博城是戴氏集团的标志性项目,戴家主办的很多宴会地点都在这边,踏足这片区域是不可避免的事。
  赖栗则不同,自十二年前离开,这是他第一次回到这片土地。
  周围的景观确实陌生,在这的记忆却清晰如昨。
  眼前明明是光怪陆离的赛博城,观光玻璃外的连廊于空中纵横交错,人满为患,但赖栗的耳边却只有癫狂的欢呼喝彩,层层叠叠的,空气好像也变得潮热黏湿起来,尿骚、汗臭味与廉价的酒精尽数挥发,全都扑向了他鼻间。
  眼前的镜面好像倒映着一个模糊瘦小的人影,歪着头,嘴巴张张合合:“你回来了……小蟋蟀。”
  “赖栗?”
  另一个称呼同时响在耳边,好像一瞬间给他耳朵蒙上了层看不见的膜,隔开了昔日的喧嚣与恶心。
  他碾了下指尖,偏头看向戴林暄:“你说什么?”
  “记得看拍卖的藏品*册子。”戴林暄此刻就像一个普通的兄长,“还没来得及送你开学礼物,今天随便挑一个。”
  他好像已经忘了车里的对话,忘了赖栗意难平的质问。
  那会儿,赖栗分明在戴林暄脸上看到了一丝扭曲的痛苦,可一下车,这些真实的情绪就连带着他的病色一起尽数消失,又变回公众眼里从容温良的戴家大公子,好像身体与心脏都不曾有过裂痕。
  “哥。”
  “嗯。”
  “拍卖结束后我们聊聊。”赖栗不是在征求意见,“开诚布公地聊,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把所有事情说开。”
  “比如?”
  “比如家里除了你说的那些还发生了什么,比如你为什么……”赖栗看了眼监控,喜欢我三个字湮没在唇边,“比如以后打算怎么办。”
  戴林暄注视着前方,观光玻璃外的光景快速下降,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好啊。”
  聊完可就回不去了,无药可救的小混账。
  宴会厅在大厦顶层,拍卖会还没开始,来宾可以自由活动,跳跳舞,喝点酒,或来到落地窗旁俯瞰这片未来之城,与同伴高谈阔论。
  还没入场,优雅舒缓的钢琴声就传了出来,戴林暄拨了下赖栗的衣领,说:“不嫌枯燥就跟着我,无聊就去周围转转,你的朋友们也在。”
  “嗯。”
  赖栗早就习惯了,不管什么样的活动,戴林暄这样的身份从来都是焦点所在。
  果不其然,戴林暄刚踏入宴会厅就吸引了形形色色的注目,身前再没空过人。能来这的宾客在诞市多少有点身份地位,谁都想在这位戴氏准继承人面前混个眼熟。
  赖栗还看到了贺书新的大哥贺寻章,按说贺书新住院二十多天也该出院了,今天却没到场。
  不过可以理解,出了那样的事,贺家一定会避免贺书新再次与他碰面……免得再被当众揍一顿,又进医院躺一月。
  作为贺家大少爷,贺寻章同样引人注目,他游刃有余地应付完各路人马,朝着赖栗走来,顺路从服务生托盘里拿过两杯香槟:“小栗,好久不见啊。”
  赖栗无视他递来的香槟:“我们很熟?”
  贺寻章失笑:“多交往几次自然就熟了不是吗?你是林暄的弟弟,自然也是我的弟弟……”
  “你这话听起来像是想当我大嫂。”赖栗混不吝惯了,什么话都敢说,“可惜了,我哥不喜欢男人。”
  贺寻章无奈道:“小栗可真会开玩笑。”
  赖栗也不说话,就看着他。
  这些世家子弟天生就擅长谈天说笑,只是用来应付赖栗就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发现里面藏满了一排锋利的刀片。
  “上次是书新不懂事,我作为大哥替他给你道个歉。”贺寻章干脆直奔主题,再次递来香槟,“小栗别放心上。”
  赖栗往贺寻章身侧错开一步,抬手搭在他肩上,状似亲昵地握了握:“你放心,我会把他放心上一辈子……直到他死。”
  余光里,戴林暄打发了身边人,脚尖一转朝他们走来。赖栗适时地后退一步,眉眼低垂:“哥。”
  “……”贺寻章肩膀疼。
  戴林暄站得比赖栗靠前一些,拦截了贺寻章手里的香槟说:“小栗身上有伤,不好饮酒,我替他喝也是一样。”
  贺寻章仿佛才看到赖栗脖子上的纱布,恍然道:“这倒是我疏忽大意了,你喝当然……”
  赖栗夺过酒杯,手腕一翻,把香槟倒进了过路的服务生托盘里,微微一笑:“我哥胃不舒服,恐怕无福消受了。”
  贺寻章脸色不变,关心道:“那确实不方便喝,林暄吃过胃药了吗?”
  戴林暄颔首:“令弟还好吗?”
  “恢复得不错,回到家又被爸妈教育了一顿,也是知道错了。”贺寻章语气真挚,“希望小栗能不计前嫌,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断在这里实在可惜。”
  “确实,最好能跟我游手好闲一辈子,免得和你争家产。”赖栗嘴角挑起漫不经心的笑,压根不知道虚与委蛇四个字怎么写,“怎么办?我突然有点同情他了,毕竟不是每个哥哥都是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