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这位是主唱徐勿凡!”
  “贝斯高若涵!”
  “鼓手唐湾!”
  “还有,”林珩的目光落过来,“我们的小提琴手——陆湛!”
  台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个站在舞台边缘的女人身上。
  和徐勿凡正好相反,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无袖连衣裙,黑色的别致面具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和精致的下半张脸,整个人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
  她的存在感却丝毫没有因此减弱,反而如同一株黑色的鸢尾花,和鲜红的徐勿凡形成了极为浓烈的视觉对比。
  掌声更加热烈,比乐队刚出场时的声势还要强烈好几倍。
  新客人更加茫然了,“陆湛?这人谁啊,很牛逼吗?”
  但已经没有人回答他了。
  因为那个黑色鸢尾花一样的女人微微勾起唇角,右手握着小提琴,左手按在胸口上,屈膝朝台下的观众们行了个礼。
  一瞬间,整个酒吧几乎要被高呼着“陆湛”的声音和掌声掀翻了。
  “陆湛”——其他成员们为陆照霜取的假名。
  源自她第一次跟他们上台的那天,身上穿的那条湛蓝的裙子。
  这个取名方式相当粗糙,但陆照霜无所谓,一个假名而已,就随他们去了。
  可是。
  后来的每一次演出,当“陆湛”这个名字,从林珩、从观众们口中叫出来的时候。
  她会觉得,好像有另一个埋在身体里的自己,借着这个假名复活了。
  再也不顾母亲教导她的、那些对待古典音乐的崇高礼仪,她握住琴弓,只想把当下的自己,投入到当下每一首短促的歌里。
  好多天前的那个夜晚,林珩坐在排练房的地板上,顶着一头固执的寸头,痴狂地说:“只要我还有一天活着,我就只想死在那个舞台上。”
  她或许还没有林珩那样的执念,可她好像,渐渐能体会到,“我想死在舞台上”是种什么感觉了。
  她闭着眼睛,同伴们的乐声、台下的呼喊声、头顶的灯光,仿佛一个拥有强大引力的漩涡,吸引着她在这个舞台上不遗余力,将每一滴汗水投入进去。
  “只看他们现在的样子,恐怕谁也想不到,一个月前,逃出人间只能靠着那首《假面》勉强安抚一下观众,给我赶走了不少客人,全靠你私下贴补损失,我才没赶他们走。”
  “但从陆小姐第一次上场开始,冲着他们来的客人就一次比一次多,再这样下去,我就得搞预约制限制人数了。”
  牧衡靠着吧台,环视着酒吧内几乎移不开眼的客人们,感慨了一句。
  “思弦,难以置信,你的小青梅真的把这支乐队完全盘活了。”
  “不用难以置信,她一直都有这样的能力。”郁思弦淡淡道了一声,目光落在舞台边缘。
  灯光打在阿照身上,她脸侧濡湿的长发,全情投入到紧绷的小臂,抵着小提琴微偏的头,以及花瓣一样散开的黑色裙摆……
  阿照戴着他送她的那副面具,被遮住了一半脸,但他太熟悉她了,只从她的身体姿态,他就能看得出她有多投入、多自在。
  那是比每一首歌、每一个音调,都更打动他的东西。
  一切的一切,落在他眼里,全都流光溢彩,好像连注视着这一切的郁思弦,眼里都染了鲜活的光一样。
  牧衡不怀好意地道:“后悔了没?你费心费力把她和这个乐队撺掇到一起,眼看着你的小青梅比最开始高兴多了,结果人家一高兴,转头就和她老公和好了。给他人做嫁衣的感觉如何?”
  从肺部传来一阵痒意,郁思弦拳头抵住口罩,下意识别开头,对着无人的方向压着嗓子咳嗽了两声。
  缓了缓,他才道:“牧衡,我不是圣人。”
  牧衡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的神色,但他的目光只注视着舞台的方向。
  一种极为怀念的柔和温度,在郁思弦低垂的眉眼中渐渐化开,连他那一身冷寂的黑,也好像被衬得温柔了起来。
  “说我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是骗人的,但也谈不上后悔。让她能看到我、注意到我,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不是她需要负担的义务。”
  “我怎么会后悔让她觉得开心?”
  “真感人,”牧衡又给他鼓了个掌,“我以前怎么完全没发现,原来你是这么无私奉献的人啊?”
  不知道这句话里哪个词逗到了郁思弦,他笑了。
  郁思弦一字一句,像从时间深处而来的长叹。
  “牧衡,是你不明白,她曾经送给过我多珍贵的东西。”
  第28章
  “哦?她给你送过什么?”牧衡兴致上来,凑近了好奇地问。
  郁思弦靠进椅背,和他拉开距离,眉梢微微挑起,“你觉得我有可能会告诉你?”
  “嘁,”牧衡无趣极了,“行吧,你就抱着你那点珍贵的回忆溺死吧。”
  “珍贵的”三个字被他加了极强的重音,透着股显而易见的讽刺。
  但郁思弦只是笑了笑,就重新转回身去看演出。
  在压台的《假面》表演结束后,所有观众的热情都达到了高潮,“安可”的喊声不绝于耳。
  即便逃出人间又演奏了一首曲子,却还是没能满足观众们的渴望,只是把火点得更燃。
  牧衡不得不出面,一边指挥人上去控场,一边带逃出人间沿着员工通道走后门。
  林珩走着走着,就转过身,一边倒退着往后蹦跶,一边看着乐队众人,走廊黯淡的灯光都掩盖不住他的眉飞色舞。
  “你们看到了没?我那个开场白一出来,底下的观众都是什么眼神?我是不是特天才?”
  唐湾嘴角抽动了一下,“呃,要不下次还是谦虚点吧,要是不小心哪里弹呲了,他们嘘给我们看怎么办?”
  “行了老唐,你老这么杞人忧天的,我们就是牛逼,承认了又怎么样?”
  唐湾憨实地挠了挠头,也就不说话了。
  “其实,”高若涵紧紧抱着怀里的贝斯,耳尖红红的,声音小小的,“我觉得好像这样也不错,感觉……头一次有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嗯?!!小高你今天真的很有眼光嘛!还有,你的贝斯今天弹得很不错!”
  高若涵耳尖更红了,抬眼看向身边的两位姐姐,“还是勿凡姐和照霜姐更厉害。”
  徐勿凡和往常一般,表情没什么变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好像浑不在意。
  但今天不一样的是,她身边的黑裙女孩忽然弯过身,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随后眨了一下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声,“徐勿凡,你脸红了,其实就是在高兴嘛。”
  “陆照霜!”徐勿凡羞恼地咬着牙,“你别得寸进尺!”
  大家伙儿头一次见徐勿凡有这么鲜活的表情波动,都震惊地看过来。
  徐勿凡顿时抿住唇,绷着脸,“哒哒哒”越过众人,抢先出去了。
  唐湾瞠目结舌,给陆照霜比了个大拇指。
  陆照霜笑得更厉害了。
  高若涵落在最后面,看着被兴奋包裹起来的大家,做梦一样轻声喃喃:“我们不会真的要火了吧?”
  身后这几个人叽叽喳喳的,牧衡扶着额,简直没眼看。
  “呼,”他嫌弃地咂咂舌,对郁思弦道:“甭管是带去你那个节目还是别的,赶紧把这几个家伙换个地方安顿吧,我这小酒吧可快容纳不了这几尊大佛了。”
  郁思弦单手插着兜,好笑地睨了他一眼,“头一次见像你这样上赶着不要商机的。”
  牧衡笑了,半真半假地说:“挣钱当然好啊,谁不爱挣钱?但我的‘搁浅’可不是给这种前途一片大好的人的,狂热到这种程度,那就不是‘搁浅’了。”
  郁思弦垂下眸,“嗯”了声,“放心,不会太久了。”
  出了后门,陆照霜摘下面具,跟牧衡告别后,就该到大家各回各家的时候了。
  但她抓着面具的系带,脚尖挨着地面,那句“再见”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唐湾缓缓开口,“我们——”
  陆照霜心里叹了口气。
  说到底,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况且他们又不是今天过后就不见了。
  “要不一起去吃个烧烤吧?”
  陆照霜猛地抬头,就见唐湾脸上笑意满满,其他人也都露出意动的眼神。
  像生怕大家后悔,高若涵赶忙道:“好啊好啊。”
  她搂住陆照霜和徐勿凡的胳膊,撒娇一样恳求:“走吧走吧。”
  最后大家一起找了个离得最近的露天烧烤摊。
  郁思弦和他们坐得隔了一段距离,面对林珩递过来的烧烤,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多谢,但我流感还没好,忌荤腥。”
  “那好吧。”林珩遗憾地把烧烤拿回来,转而递到了陆照霜面前。
  陆照霜一边道谢,一边下意识看了郁思弦一眼。
  她知道郁思弦有轻微洁癖,不可能会信任这种路边摊的卫生状况,果然见他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